本書包括：《五百里路呀》、《怪圈兒》、《活魚》、《西三旗》等21篇小說和一篇報告文學(xué)。
§第一節(jié) 女扮男裝
咩咩！咩嘿嘿！這些溫馴的大白綿羊們也許在談話，至少是互相呼喚吧。它們誰也沒走過這條關(guān)山險阻的路，一定感到很新鮮，喏，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打頭的那只強(qiáng)健的大公羊，犄角上掛著個袖珍型的收錄機(jī)，正播放著沙啞喉嚨使勁喊出來的粗獷歌聲，很嚇人。
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哇，
往前走，莫回頭！
這只羊是它們的首領(lǐng)。它往哪兒走羊群就往哪兒走，所以人們就管它叫做頭羊。識別頭羊并不難。大草原上許多羊群低頭吃草的時候，你去放個炮，或者敲鑼，驚得它們四下里奔跑，這時就能看得出，每一個小群體里都有一只頭羊。俗話說，人無頭不走，鳥無頭不飛。羊也如此。
現(xiàn)在，這群溫馴的大白綿羊正跟著頭羊走在下壩的公路上。而頭羊又乖乖地跟著綠妞兒走。雖然有大卡車、小汽車和“通通通”響聲很大的拖拉機(jī)在身邊往來飛馳，它們也不驚慌，不亂躥，頂多低頭扎堆兒避一避而已。即使有個別膽小的扭頭往回跑幾步也甭怕，因為還有身穿大紅色網(wǎng)球衫的五哥揮鞭斷后哩。
他們要走很長一段路，翻越燕山和軍都山，過狼窩溝和居庸關(guān)，兩次穿過萬里長城，走的全是兵家必爭之地�？康氖怯^念更新和腳下硬功夫。
綠妞兒今年剛滿二十歲，這條路卻走過四十個來回了。她身穿綠衣，頭戴草帽，手執(zhí)短鞭，腰佩蒙古刀（這是餐具，割牛羊肉吃的，雖似匕首，足以防身，卻根據(jù)民族政策不得視為武器予以收繳），領(lǐng)著頭羊，頭羊又領(lǐng)著五百只膘肥毛細(xì)的大白綿羊，每次都是這樣咩嘿嘿地叫喚著走上大公路的。
今番又是這樣，小妹在前，五哥斷后，干糧水壺雨衣手電全都馱在羊背上，小收錄機(jī)掛在頭羊的犄角上，播著英語靈格風(fēng)九百句，工作學(xué)習(xí)兩不誤，紅男綠女白羊，邁開大步，一路春風(fēng)得意，迤邐而來。
兩年前，綠妞兒剛到了婚姻法允許嫁人的年紀(jì)兒，達(dá)木林老爹立馬就要給她和五哥完婚。可是綠妞兒哭了，說什么也不干。老爹不忍心逼她。這天，是五哥自己出了個主意，叫綠妞兒一塊去走夜道。
有人說這是五哥沒安好心。綠妞兒當(dāng)然要問個明白。
“往哪兒走啊？”
“下壩�！�
這可是綠妞兒連做夢都想的好事兒呀。她生長在這荒涼的八百里壩上，滿目風(fēng)沙，打從記事的時候算起，那詩人描繪的“風(fēng)吹草低見牛羊”的美景，從來就沒見過。大風(fēng)倒是有，雖然刮風(fēng)的次數(shù)并不多，卻令人心寒，達(dá)木林老爹笑著說：一年一次風(fēng)，年初到年終。
“下壩之后還往哪兒走？”
“進(jìn)城。”
五哥說的這個城，既不是縣城，也不是省城，而是從月亮上都能看得見的萬里長城。綠妞兒念過高中，她知道長城南邊，可就是物華天寶、人杰地靈的華夏中州了。這更是她向往的地方。因此，她一口就答應(yīng)了五哥。
“好吧，我跟你去！”
“可得小子打扮�！蔽甯绠Y聲甕氣地說。
“行啊，嘻嘻，”綠妞兒覺得很有趣兒，女扮男裝，八十年代的花木蘭，夠刺激的！“那還穿綠嗎？”
“穿！”五哥扔給她一套肥肥大大的郵遞員工作服，“不穿綠，誰要你去�！�
這是不是郵局的工作服，或者是綠軍裝，她搞不清，反正是太肥大了。她立刻裁剪一番，家里有縫紉機(jī)，倆鐘頭，就改成了一套可身的衣褲。穿起來，苗條的身材像一棵水蔥兒，當(dāng)然還有若干個美麗的半圓球啦。
“不行！”五哥一看就發(fā)了火，指著她鼓起來的胸脯說：“叫你裝成假小子，你偏在懷里揣上兩個大饅頭……褲子也繃得太緊啦，臭美！”
不行咋辦？衣裳大改小，容易；小改大，難了。為了旅途安全，幾經(jīng)妥協(xié)，雙方讓步，綠妞兒剪成半男不女的運(yùn)動員式短發(fā)，戴草帽兒，而且由大嫂出主意，用三尺綢子束胸，大饅頭勒成貼餅子，五哥才勉強(qiáng)點(diǎn)了頭。
于是，綠妞兒改名老六，身穿綠衣，打扮得像個小郵差，或者剛退伍的小通訊員，手執(zhí)短鞭，領(lǐng)著五百只大綿羊，便第一次與五哥結(jié)伴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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