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fēng)刮過經(jīng)典古言力作《皇叔》驚艷上市! 揭露景氏皇家秘辛,展現(xiàn)極致陰謀陽謀 內(nèi)含超值番外:《畫柳》《鬼皇帝》《酸湯面》 ★大風(fēng)刮過,網(wǎng)絡(luò)大神級作家,臺灣架空、鮮鮮文化已累計出版13本暢銷書。《皇叔》在臺灣一經(jīng)出版,多次加印。她筆力出眾,行文如流水,擅長冷幽默。她寫的故事,總是越到結(jié)尾處,越見震撼與真實。 ★內(nèi)地版《皇叔》單行本新增加了番外《酸湯面》,講述了叔和皇帝、柳相很早就有的不為人知的交集。 ★《皇叔》是大風(fēng)刮過經(jīng)典之作,是許多大神作家極力追捧的熱文。塑造了許多鮮明的人物形象——淡泊心性、游戲人間的皇叔;表面玩世不恭、內(nèi)心心事重重的云毓;清風(fēng)明月般、卻情深意重的柳相;居于上位,腹黑別扭、卻渴望溫情的皇帝…… ★她之前出版的《龍緣》《如意蛋》上市僅半個月,就被當(dāng)當(dāng)網(wǎng)評為“終身五星書”,并一舉登上當(dāng)當(dāng)網(wǎng)圖書五星榜、7天榜、24小時榜、新書熱賣榜,也成為豆瓣讀書大受關(guān)注圖書之一。 本書簡介: 我是皇叔,皇帝他叔。 曾經(jīng)有閑人縱觀本朝局勢,歸結(jié)出朝廷三大毒瘤。 王勤巨貪,國庫不滿。 云棠徇私結(jié)黨,吏政不廉。 然懷王弄權(quán),為百毒之首,使皇位不安。 這個百毒之首,弄權(quán)大惡,毒瘤中最大的一顆,說的就是小王我,懷王承浚。 對這種說法,我只能講本王很無奈。 其實我一直很本分,很忠心,既無包攬大權(quán)之意,更無覬覦皇位之心。本朝之中,我敢說沒有比我更忠的忠臣。 但悲哀的是,我是忠臣這件事情全天下沒幾個人相信。 作者簡介: 大風(fēng)刮過,網(wǎng)絡(luò)大神級作家,在臺灣地區(qū)已出版十幾本作品,憑借《如意蛋》《桃花債》《又一春》《皇叔》等作品奠定了在網(wǎng)絡(luò)及臺灣地區(qū)出版市場的地位。于2010年轉(zhuǎn)戰(zhàn)雜志、圖書出版市場,作品曾在《飛霞公主志》《看小說》等雜志連載,成功塑造了不少被命運作弄、讓人唏噓不已的經(jīng)典小說人物。她筆力出眾,文風(fēng)大氣,人物感情細膩,故事笑中有淚,深受讀者喜愛。她寫的故事,總是越到結(jié)尾處,越見震撼與真實。簡體字版已出版作品:《皇家二掌柜》《張公案》《江山多少年》《皇叔》《如意蛋》《龍緣》《潘神的寶藏》新浪微博ID:大風(fēng)刮過dfgg 目錄: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番外一畫柳 番外二鬼皇帝 番外三酸湯面第一章第二章第三章第四章第五章第六章第七章第八章第九章第十章第十一章第十二章番外一畫柳番外二鬼皇帝番外三酸湯面大半夜看完言情小說后,隨便打開了《皇叔》,久而久之竟跟著這些畫中人此起彼伏,不知不覺也入畫境了?赐旰筝氜D(zhuǎn)難眠,眼睛都略腫了。 ——豆瓣讀者空格鍵 比起《又一春》、《江山多少年》、《桃花債》,《皇叔》多了幾分現(xiàn)實的味道?赐辍痘适濉,自己從大學(xué)到畢業(yè),也經(jīng)歷了些事情,明白了一個道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但是,如果能用那八九分的不如意,換得一兩分的幸福,人也該知足了;适宓墓适,也到此結(jié)束了。多謝大風(fēng),給我們帶來一篇好文。 ——晉江讀者lisa第一章 我是個皇叔,皇帝他叔。 不過我并非親叔,中間隔了一層,我爹與今上的祖父明宗同光帝是親兄弟,我只算是皇上的堂表叔。 但先帝的兄弟們早就薨光了,我這個堂表叔便成了比親叔還親的叔。 上面最后那句最肉麻的話不是我說的。 說這句話的人,是太后。 太后頭一次說這句話的時候皇上還沒有登基,先帝剛駕崩,她穿著一身孝服通紅著兩個眼泡兒向我說,她說承浚你雖是先帝的堂弟,但我心里一直拿你當(dāng)親小叔來待,你是啟赭最親的叔父,比親叔還親。 當(dāng)時正沉痛悼念著先帝的我生生被她這句話驚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果然她底下一句話立刻就跟上了:“今后啟赭還要靠承浚你多幫著他,我先在這里拜托你了! 事后我娘有一句話總結(jié)得極精妙,她說:“圍著皇位打圈的人在用著你的時候和你比什么都親,用不著時就巴不得你死了! 等到皇上親政,皇位穩(wěn)得跟鐵汁子澆成的一樣的時候,我在皇宮里進進出出,偶爾見到太后,她瞧著我的眼神,實在很有點恨不得我早些去侍候先帝的意思。 似乎當(dāng)年,先帝與他身邊的人也是這么瞧我爹的,他這么心里捏著盼望了許多年,終于順利盼到了我爹入土,我覺得他駕崩時應(yīng)該能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可惜這代的不幸傳到了那代,他的老婆和他兒子要繼承他的老路,繼續(xù)惦記著我。 直到我也進了棺材,此事才算完罷。 曾經(jīng)有閑人縱觀本朝局勢,歸結(jié)出朝廷三大毒瘤。 王勤巨貪,國庫不滿。 云棠徇私結(jié)黨,吏政不廉。 然懷王弄權(quán),為百毒之首,使皇位不安。 這個百毒之首,弄權(quán)大惡,毒瘤中最大的一顆,說的就是小王我,懷王承浚。 對這種說法,我只能講本王很無奈。 其實我一直很本分,很忠心,既無包攬大權(quán)之意,更無覬覦皇位之心。本朝之中,我敢說沒有比我更忠的忠臣。 但,悲哀的是,我是忠臣這件事情全天下沒幾個人相信。 不過我這個人一向很講道理。我論理兒說一句,旁人之所以會這么以為,最大的過錯還是在我爹身上。 我記得我小的時候,我娘時常和我說,你爹是我平生見過的最大的一個傻瓜,然后她便會摸著我的頭頂?shù),你將來千萬別像他。 我爹在外人眼中從來跟傻字沾不上邊。他十五歲就上了沙場,十七歲做主帥,一生中大半的日子是在馬背上過的,只寥寥敗過數(shù)次。 但在我娘和后來懂事了的我的眼中,我爹的確很缺心眼。 他是同光帝最小的弟弟,他時常熱淚盈眶地回憶起同光帝如何在他小時候照顧他,關(guān)愛他,手把手教他讀書認(rèn)字,睡覺時幫他蓋過被,天冷時替他加過衣……于是他愿肝腦涂地,報效皇兄的恩情。 但同光帝體弱,駕崩得早,我爹沒來得及報效他幾天。我爹在痛哭流涕悲痛欲絕之后,決心將報效之意轉(zhuǎn)移延續(xù)到同光帝的兒子——今上之父先帝應(yīng)昌帝身上。 只要邊關(guān)有異動,他立刻主動請纓前往。上朝議政時,有他覺得對朝廷對社稷有幫助的地方,他必然滔滔陳詞,時常既慷慨又激昂。忠言往往逆耳,他以為他是一片忠心,但看在皇帝眼里,這就是功高蔑主,這就叫恃權(quán)而驕。 我娘曾經(jīng)勸過他,但他不聽,他覺得這是婦人之見,他的一片天地可鑒日月可昭的赤膽忠心,他的皇帝親侄兒如何能覺不到。 我娘無奈,只能看著他傻冒到底。 我爹過世后,他的兵權(quán)立刻就讓了出來,被朝中的幾位重臣平分,我也只襲了他的王銜,并沒有在朝中的要部擔(dān)個什么官職。今上除我之外,還有幾位堂表皇叔,也各自有王銜,哪個都比我們懷王府權(quán)力大,但不知為何,那些外人們總覺得,我們懷王府一定手握著一股秘密的勢力,足以推翻朝廷。 當(dāng)年,先帝剛駕崩時,太后和我說了那番肉麻話,我嘴里只能空答應(yīng)著,哪知道就在當(dāng)天晚上,我的幾位老堂兄與朝廷的幾個重臣開了個小會,將我也捎帶了進去。其時還是丞相的太傅云棠道:“國不可一日無君,但自圣上駕崩,龍椅已虛兩日,太子啟赭尚年幼,各位王爺與在座諸公以為如何?” 問到我時,我就說了兩句實在話:“太子繼位,天經(jīng)地義。且說句不敬的話,啟赭殿下從出生起我就看著他長大的,他從小就聰明伶俐,寬厚仁愛,如今雖還年幼,長大后一定會是一代明君!闭f實話時順便再拍拍未來皇上的馬屁,我覺得這對將來的日子應(yīng)該有點好處。 到第二日,啟赭便繼位做了皇帝,當(dāng)天晚上,太后就讓人傳我進宮,在御書房里,太后屏退左右,拉著皇上的手道:“皇上,你已為帝,萬萬不可忘記懷王皇叔的功勞,從今往后,朝政上,懷王皇叔也一定會多幫著皇上的。” 太后的目光飽含著深意,我想解釋她一定誤會了啥,卻解釋不得。 人就是這樣,你越向他表示你沒有時,他越以為你有。 懷王府的秘密勢力在他人尤其是太后的幻想中一天比一天壯大。 我便榮幸地做著本朝第一大權(quán)臣,天下人心目中的大奸王,直到今天。 今天是四月初二。 月份是雙數(shù),日子也是雙數(shù),是個好日子,宜上梁、嫁娶、沐浴、出行。 我在前廳坐著。 前廳中另有客兩人,一是云棠之子云毓,還有一個據(jù)說是新近被提拔進御史臺的小御史。 云棠作為朝廷三大毒瘤中僅僅比我稍小些的一只瘤,并非浪得虛名。單看他的兒子云毓,不過二十二三的年紀(jì),在朝中已身兼大小三四個官職,御史大夫便是其中之一。這個嶄新的小御史,估計年紀(jì)比他要大上數(shù)歲,卻只能對他畢恭畢敬,任憑他拖著前來拜會我。 云毓一本正經(jīng)地向我道:“賀御史乃極難得之人才,只是尚年少,資歷還淺,還望懷王殿下日后多多關(guān)照! 又側(cè)首向規(guī)矩得如同一塊棺材板子一樣的賀小御史笑吟吟道:“懷王殿下,你該知道的,不但是圣上的皇叔,還是皇叔中圣上最親的一位! 這話我這么多年來已經(jīng)聽木了,便隨著向小御史報以親切的微笑。 不過是一次極平常的拜會,本當(dāng)如此。 直到本王的王妃沖進來之前。 我的另一位堂侄,壽王世子啟禮曾說我,皇叔你什么都好,就是無論何時遇到何事,總覺得天下所有的理全在你那邊,什么都是旁人的錯,你冤枉得不行,這個毛病很愁人。 我一直覺得他的話不對,我很冤。我一向時常自省,遇事都是先找自己的錯,但實在一般都找不到,這才去別人身上找。 就像此時,我看著王妃她,仍然在反省自己,是否真的做了什么事,讓她做出這般驚世駭俗的舉動。 我自省片刻,發(fā)現(xiàn)沒有什么過錯。 王妃自從嫁進我懷王府,這么幾年來我敬著她,供著她,她要金的,我絕對不給她銀的,她要穿綢子,我絕對不讓她穿緞子。 我一沒對她說過一句重話,二沒納過小。 可是為何—— 王妃脊背筆直,昂首挺胸地道:“王爺,我有了!當(dāng)然不是你的種!” 廳中一片寂寂。 賀御史的臉驚得灰白,云毓哧地一笑。 王妃一側(cè)身,指向前廳往內(nèi)室去的小門邊一個捆成粽子的身影:“我不怕告訴王爺,我肚里的這個孩子,是我和他的!” 賀御史慘淡著臉色,顫抖僵直著起身想走,云毓將他的袖子一壓,讓他坐下,自己繼續(xù)笑吟吟地看。 王妃淚流滿面地望著我,厲聲道:“我今日就是做下了這樣的事情!我就是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王爺打算拿我怎么辦?!”她盯著我,目光如刀,“我要告訴你!將我逼到這個地步的,全是王爺你!是你一步一步,把我逼到今天!我寧愿死,也不能這樣忍下去!我拼得一死,也要讓你顏面全無!” 她雙目赤紅,充滿了要將我削骨噬肉的恨意:“王爺,你此時,為什么不說話?!你為什么不敢斥責(zé)我,不敢叫人把我拖下去?!!因為你沒這個膽。∫驗槟闱肺遥!” 我聽見吱的一聲,似乎是云毓?jié)櫫艘豢诓,捧著杯子繼續(xù)觀之,目光中頗為興致勃勃。 王妃向前一步,狠狠地盯著我:“因為——你怕天下人知道,懷王承浚是個床笫無能的斷袖!” 千古最丟臉事,今日出在我懷王府。 茶杯觸著桌面,咯地一響,云毓的聲音道:“王妃,我這個外人說句公道話。床笫無能之事,卻是你誣陷了。懷王殿下與我等,曾去過不少次花街柳巷,他雖好些男風(fēng),但我同旁人還有那些個倌兒姐兒們都能作證,懷王殿下于床笫之事,頗有所成,絕無不擅之說! 王妃厲聲地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后合,這口氣接不上那口氣。 她伸手指向我:“你知不知道,你毀了我的一輩子,我恨你!不論做人做鬼,我都不會放過你!沒錯,我今天就是要在外人面前將事情鬧大!我要讓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懷王做了烏龜!!” 她再指向小門邊的那只粽子,喉嚨中咯咯地道:“怎樣?王爺,看見我的這個奸夫,你有沒有覺得很意外?不知王爺打算如何處置我和他?” 粽子慢慢地抬起頭,一雙清亮的眼望著我。 我的太陽穴突突地跳,疼痛牽連得半個頭都暈暈沉沉。 我想和王妃說,你錯了,造成今日今時的局面,罪魁禍?zhǔn)妆静皇俏摇?br/> 王妃嫁給我數(shù)年,我和她確實從未有過夫妻之實。但,原因卻不是我不想,而根本是她不愿。 王妃是本朝有名的忠臣李岄之女,在三只毒瘤污濁朝野的朝廷內(nèi),中書令李岄仿佛一根潔白的砥柱,立于滾滾濁流中,深得先帝及如今太后的倚重,最終操勞過度,年方四十六歲即卒在衙門中。 當(dāng)年本王還風(fēng)華正年少時,到了娶妻的年歲,太后惟恐我娶了王勤或云棠的女兒,讓幾大毒瘤連成一氣,便親自做媒,把李岄之女許給我,讓李岄好歹牽制一下我這顆大毒瘤。 我挺開心地娶了,李小姐在京城中芳名遠播,據(jù)說她有沉魚落雁之容貌,又精通琴棋書畫,哪個少年不愛這樣的佳人,我還特意托人打聽到了她閨名喚作茹茹,喜歡淺黃與胭脂色,愛讀白居易的詩。只差親自去爬李岄家的墻頭,用樹葉寫幾行白樂天的小句,拋在她繡樓下的花園中。 但,后來,我就聽說,茹茹小姐聞得要嫁給我的消息后,哭得死去活來,絕食以抗,不要嫁給我這個奸王。李岄與其夫人對她曉以大義,勸說了數(shù)天之后,茹茹小姐方才決定為了天下蒼生,舍棄小我,嫁入我懷王府。 我聽到這種事當(dāng)然心里不是滋味,但想,我堂堂一個王爺,總不至于被嫌棄至此吧,等入門之后,她見到了本王英俊瀟灑的模樣與忠誠坦蕩的實質(zhì),說不定從此就回心轉(zhuǎn)意,好好地和我過日子了。 等到洞房花燭夜時,我掀開她的蓋頭,果然看到了一張國色天香的臉,她眼簾低垂,燭光下,顯得格外端莊嫻靜,但卻一絲表情都沒有,整張臉冷淡得像碗涼水。 我當(dāng)她是害羞,攜起她的手和她說話,我說從今后你我就是夫妻,你是懷王妃,我景衛(wèi)邑的娘子,你不用喊我王爺,我的名衛(wèi)邑或我的字承浚任你喊,或者你喚我邑郎浚郎都可。 我指望著“浚郎”兩個字能逗她笑一笑,她的臉卻依然像涼水一樣,被我握住的手也冰涼,還在微微地抖。 我低頭想親她的唇,她一副慨然就義的模樣閉上眼,眼角慢慢滲出淚珠。 我到底停在半路,沒親下去,嘆了口氣問她:“本王碰碰你,你就這么難受么?” 她一言不發(fā),淚珠在她眼角化成一條線,劃過她的臉頰。 我覺得很郁悶,我并不是一個喜歡強人所難的人,也不至于到了枕邊缺人的地步,又何必在此強迫良家婦女? 于是我通情達理地道:“既然王妃你不愿意被本王碰,我就不碰了,等到什么時候你覺得可以時,你我再行夫妻之事吧! 說完我就去了書房,孤燈冷被,過了我的新婚夜。 從那日后,我依然還是把她當(dāng)我的王妃對待,該有的東西一樣都不缺她的,她想要什么,我就給她什么。 偶爾我也問過她,王妃如今可回心轉(zhuǎn)意否? 第一二年時她依然板著一張涼水臉,第三四年時,她總算會哼一聲,將頭扭開,第五六年她終于可以瞥我一眼,再用銀牙咬住唇將頭轉(zhuǎn)開。我正覺得有了些進展,說不定哪天她就愿意了時,她今天突然地給我這樣了。 王妃,實在很讓我搞不清。 更搞不清的是,她現(xiàn)在居然口口聲聲,把錯全推在我身上,說我冷落她,不但說我是斷袖,更說我無能。 這難道真的是我的錯? 斷袖一事暫且按下不表,她不愿理會我,總不能本王便因此做和尚。 那我才真的是有毛病。 正在此時,門邊的那只粽子忽然開口道:“王爺,草民與王妃并沒有做出那種事!” 廳中頓時又靜了一靜。 云毓那雙雪亮的眼又看看他再看我。 粽子一雙清亮的眼睛坦坦蕩蕩:“草民蒙王爺恩惠,得以借宿在王府,此等悖天逆?zhèn)愔拢v使粉身碎骨,也萬不會做! 他閉上雙眼:“王爺和王妃可以殺我,處置我,但王妃如此辱我名節(jié),更辱沒王爺名聲,草民萬萬不能容忍!” 他的聲音不算大,也沒有多少起伏,但不知為何,在寂靜的廳中,帶著一種慷慨陳詞的味道。 王妃再厲聲一笑,截斷他的話尾:“名節(jié)?哈哈,你這種人居然口口聲聲說名節(jié)?實在好笑啊好笑!要不要我說給眾人聽聽,王爺把你帶回來是做什么的?” 她的話語中充滿了怨毒的譏諷,我終于不得不說話了:“王妃,何重乃是本王惜其才學(xué),聘回的賬房,你應(yīng)該知道。” 王妃道:“王爺,事到如今何必再裝模作樣?你和你帶回來的年輕男人,有干凈過么?” 吭,客座上的云毓又笑了一聲。 何重漲紅了臉:“草民……” 事到如今,本王不得不怒道:“王妃,你還要信口雌黃到幾時,本王何時將和我不干凈的人帶回王府過!” 云毓猛咳一聲,放聲大笑。那賀小御史臉上萬種顏色開花,像是早就木了。 眼看已是一塌糊涂的局面,我長嘆一聲:“好吧,王妃你也鬧了,該讓人知道的也都讓人知道了,此事暫且到此為止!焙傲俗o衛(wèi)上來,把王妃和何重帶下去,暫時各自關(guān)押進靜室中了。 王妃被拖下去時,仍然掙扎不停,口中大聲斥罵,被拖走半晌,聲音仍繞梁不絕。 云毓轉(zhuǎn)著杯蓋道:“今天可是巧了,沒想到帶著賀御史前來拜會,竟然看到了千載難逢的場面。” 賀小御史吶吶不言,瑟瑟發(fā)抖。 云毓笑向他道:“你不用怕,你我看到了不該看的情形,算是開了眼,就算王爺要把今天在場的所有人滅口,還有這么多人,連同我一道和你作伴是不是?” 滅口滅口,誰能滅得了眾人的口? 只怕不到半天,本王這個絕世大烏龜?shù)拿暼┏侨硕荚撝懒恕?br/> 云毓抿了口茶,又嘖了一聲:“方才我看,那個叫何重的小書生長得頗清秀,王爺最近的口味越來越素了。” 我嘴中發(fā)苦,突然懶得解釋。 解釋了誰又信?關(guān)于我的名聲,我的解釋一向都沒人信。 我雖斷袖,但一向只在秦樓楚館中混,從未染指過良家。這個書生何重兩個月前當(dāng)街賣字餓昏在街頭,被本王一時好心收留在府中,順便讓人在賬房中給他安排個差事,只當(dāng)隨手積點德了,過了這些日子,我都快把他忘了,誰想王妃居然生出了如此聯(lián)想。 此事算是我連累了他。 而且我委實不信,他能成了王妃的奸夫,還做了爹。 云毓擱下茶杯,起身道:“王爺,你再不把我和賀御史滅口,我們可是要告辭了。” 我苦笑道:“今日讓二位看了笑話,便不遠送! 云毓拱了拱手,帶著賀小御史施施然離去,我坐在椅子中,突然有點想讓誰此時一棍子把我敲暈了。 仆役丫鬟們都偷偷摸摸用憐憫猜測的眼光看我,王府中年紀(jì)最老的內(nèi)務(wù)管事張蕭小心翼翼向我道:“王爺,王妃一事……” 我抬指壓了壓額頭:“暫且不要漏出風(fēng)聲,先找個郎中,給王妃診脈。” 王妃的脈象確實是喜脈,大約已懷上近兩個月了。 這娃是誰的都不可能是本王的,兩個月,也恰好是何重進王府的天數(shù)。 消息傳得比我想象得還快,下午,就有內(nèi)宦傳皇上的口諭,召我進宮。 御花園之中翠葉蔭蔭,鮮花妍妍。我踏上蜿蜒的游廊,廊下御池中的錦鯉被人喂慣了,捕到一絲人影便搖頭擺尾地聚攏到一處,一簇亂紅,追隨在池上的人影后。 游廊盡頭,轉(zhuǎn)過兩簇花叢、一塊奇石,門扇半開的殿閣內(nèi),那道明黃的身影正握卷執(zhí)筆,內(nèi)宦通報,聞得宣進之聲后,我跨進殿內(nèi),恭恭敬敬在案前跪下。明黃的衣袖微動,放下手中的筆與書卷:“皇叔來了,快快平身,不必多禮! 皇上近年已經(jīng)很少喚我皇叔,一般都稱我懷王,或喊我一聲承浚,每每再被喚作皇叔時,我總是提心吊膽,因為一準(zhǔn)沒有好事。 果然,我起身后,便看見我的皇帝堂侄眉梢微皺,龍顏中含著關(guān)懷道:“朕方才聽說,皇叔的王府中鬧了家變?” 我回道:“不至于家變之說,只是一些不堪提的雜事! 啟赭的眉梢舒展,半倚在龍椅上道:“皇叔打算如何處置?” 我的這個王妃,是太后做的媒,皇上主的婚,我要處置王妃,大約應(yīng)當(dāng)向這二位報個信兒才對。 我于是道:“這是家丑,臣不想外揚,欲先在府中將此事徹底查明,再想之后的事情! 啟赭拿起面前的一本奏折,翻了一翻:“皇叔既然不想外揚,朕就先讓宗正府那邊暫時不要插手。朕聽說王妃已什么都招了,皇叔還要重新查么?” 我道:“王妃她雖然如此說,事實總還是要查驗一下為好,不可憑一面之辭,就冤枉無辜! 啟赭合上奏折:“皇叔說的一面之辭,想來是指王妃的言辭,那無辜,又是誰?” 我道:“王妃與何重,凡與此事有關(guān)者,都……應(yīng)謹(jǐn)慎查證,不可冤枉,臣以為! 啟赭握著奏折道:“哦,原來那另一相關(guān)人,叫做何重!焙鋈凰菩Ψ切Φ?fù)P起嘴角,“皇叔下次再往王府中帶人,當(dāng)要謹(jǐn)慎些! 唉唉,解釋不了,便不解釋。 我彎腰道:“臣遵旨,日后一定謹(jǐn)慎! 啟赭將手中的奏折丟回案上:“行了,皇叔既然還要徹查,就先回王府去吧!蔽夜ЧЬ淳垂蛳掳輨e,方才退出殿外。 游廊上,云毓與另一人正向這邊行來,與我在廊中相逢。 云毓笑道:“原來這么快就被皇上知道了。懷王殿下,臣先要撇清,這事不是臣說的。只是臣要多嘴一句,殿下這風(fēng)流脾氣也該改改,女人固然不牢靠,從這回看,男人也不大牢靠!彼τ蛏磉呉黄,“柳相,我說得對不對?” 我看了看云毓身邊的那人,先苦笑了一聲道:“云大夫便不要往小王的瘡疤上灑鹽了,柳相端方,這等事,自然不便說什么,云大夫何必再拉個人下水?” 云毓雖一向刻薄,卻總有分寸,話到這里便住了,再隨便說了一兩句,就彼此告辭離去。 他身側(cè)的人向我微微躬身:“懷王殿下,先行一步! 我也頷首回禮:“柳相請行! 望著那墨藍色的背影與云毓一道漸漸向另一端去,我心中數(shù)種滋味雜陳,卻忍不住總想多看那身影一眼。 全天下人都知道,我懷王景承浚是個斷袖。 其實一開始我是裝的,并非真斷。 我那時想,太后與我的皇帝侄兒老惦記著我,實在太辛苦,倘若我有了后代,最好的估計,他也只能和我此時的處境差不多。 所以不如讓懷王這一支索性就在我這一代止了。我便裝作好男風(fēng),安一安太后和皇上的心。 謊撒多了,可能連自己都信了,斷袖裝多了也就稀里糊涂真的斷了。 等我發(fā)現(xiàn)弄假成真時,這個毛病已改不過來了。 不知何時起,我心里裝上了一個人,怎么也抹不去。 暗的地方呆多了,就喜歡亮的。 總是只能吃甜的,就老惦記著咸的。 我想我可能最初就是因為如此才看上了這個人——柳桐倚,字然思。 我是朝廷中最大的毒瘤,他卻是本朝自李岄之后最大的忠臣,滾滾濁流中又一根干干凈凈的砥柱。 朝中也罷,民間也好,他總是眾人口中的賢相。我見得他,也只能得他稱一句懷王殿下,稱他一聲柳相而已。 第二章 我在夕陽暮色中邁出御花園的東門,沿路走了沒兩步,就聽見身后有人一疊聲地喊:“;适澹;适濉 我停步回頭,便看見我的皇侄之一,玳王啟檀疾步過來,到我眼前站定,笑嘻嘻地道:“浚皇叔,在宮里看見你真是太好了,侄兒眼下有件火燒眉毛的事等著;适寰让! 倘若在平時,我一定先難為難為啟檀,讓他多喊幾聲皇叔,方才問他有何事,但今天實在沒有那個心情,便直截了當(dāng)?shù)溃骸坝忠驗槭裁慈卞X使了?” 啟檀咧著嘴搓手道:“;适逡恢边@么疼侄兒,還不等侄兒開口,就知道要什么了!背腋皽惲藴,伸出指頭比了比,“六千兩! 我嘆了口氣:“啟檀,你干脆現(xiàn)在就拿把火,燒了皇叔的懷王府算了。” 玳王這孩子最近迷上了古董字畫,收羅藏品無數(shù),敗了萬貫錢財,偏偏他在古玩上其實是個半吊子。也只有半吊子,才會有如斯的熱忱與膽色,敢買敢砸錢。 他自己手上的閑錢敗得差不多了,就攀上了他皇叔我,仗著我從小疼他,屢屢涎著臉來借錢,一次比一次借得多,當(dāng)然我也沒指望過他還。 玳王搓著手道:“;适,真的就六千兩,只這六千兩,浚皇叔你知道今天我遇到的是什么不?周文王用過的酒盞!那賣主只開八千兩銀子,有好幾個人和我搶哩,再晚些說不定就被旁人搶去了! 我道:“我記得你前幾日剛剛弄到一根商紂王使過的耳挖,貌似是個假貨。依皇叔看,你在商周這一塊上沒運氣,還是算了吧。” 我轉(zhuǎn)回身繼續(xù)向前走,啟檀亦步亦趨跟在我身后:“;适澹适,好皇叔,浚叔,這次不同了。我吃過一回虧,還能不長教訓(xùn)么?這次確確實實是真品!再說過幾日就是皇兄的壽辰,我想將此物獻給皇兄,當(dāng)做壽禮,;适迥阒划(dāng)成全侄兒這片心!要不,獻上的時候我在禮單上寫明,這個酒盞算你我一道送的,皇叔你也有份,這樣還不成么?” 廢話,八千兩銀子的玩意兒,你皇叔我出了六千兩,寫禮單時,按理說你的名字要遠遠寫在我后頭。 我語重心長地向啟檀道:“你如果能將這個毛病改了,從此不再亂收古董字畫,圣上一定會欣慰無比,比收十個周文王祭天用的大鼎還開心! 啟檀卻執(zhí)迷不悟,將這話當(dāng)成耳邊風(fēng)一般,一把抓住我的袖口道:“;适,只當(dāng)我求你了。要么,五千兩,五千兩可以不?” 我再嘆息:“干脆我現(xiàn)在就轉(zhuǎn)回去,啟奏皇上,讓他把河南府一塊改成你的封地,據(jù)說商周的遺跡大墓那里不少,皇叔再替你備一二十個壯丁,一車鋤頭鐵鏟,你天天守著去刨吧,一定能刨出寶。勝過你如今這樣! 啟檀只管緊緊抓住我的袖子,露齒笑道:“;适澹那,要么四千兩! 上午剛剛做了烏龜,下午又被當(dāng)做肥羊,我對自己的處境十分頹廢。啟檀嘴上抹了蜜一般地道:“我知道浚皇叔肯定借給我,所有人里就屬;适鍙男〉酱笞钐畚摇! 我復(fù)嘆息,確實拿他沒辦法,啟檀他敢這樣,與我從小到大慣著他委實有些關(guān)系。 想當(dāng)年包括啟赭在內(nèi),啟檀、啟翡、啟禮等等一茬的皇子王子們還是幼童時,我都曾領(lǐng)著玩過。 其中皇子里的啟檀啟緋,王子中的啟禮啟正啟乾等最愛往懷王府中鉆,啟檀聰明膽大嘴巴甜,和幼年時的皇上只差了一個娘,卻好像完全不是親兄弟,啟赭小時候悶不吭聲的,光在肚子里別扭,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都不說,啟檀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一定喊得最大聲,想要的東西非要到不可。因為這項長處,他從我懷王府里弄走了不少好東西。也因如此,看起來我一向都多疼啟檀。 據(jù)說太后當(dāng)時曾擔(dān)心過我會改扶啟檀,威脅啟赭的皇位,后來我得知后,覺得有些可笑。 別說本王根本沒能耐左右儲君廢立,單憑啟檀的脾氣,他這輩子就最好別當(dāng)皇帝,倘若皇位上現(xiàn)在坐的是他,只怕我朝早已國庫虧空,離亡國不遠矣。 啟檀抓著我的袖子,依然笑嘻嘻地看著我,估計倘若我不答應(yīng)拿錢,我的袖口今天就不用指望從他手里松出來了。 我無奈地預(yù)備點頭,想到賬冊上又將劃去一大筆款項,心中隱隱刺痛。 正在此時,我眼角瞟到了道路的一側(cè)拐角處出現(xiàn)的一抹墨藍的身影,心頓時沒來由地便振了振。 或者老天憐我,竟然平白給我送來一個機會? 我假裝目未轉(zhuǎn)晴,向啟檀道:“也罷,只是那酒盞是真是假皇叔實在不放心,倘若是假,我給你銀子,豈不等于縱容你?我看我還是和你一道去,鑒定確屬真品后再說! 啟檀道:“;适澹愫孟駥磐嬉膊槐戎秲涸谛卸嗌,估計我看著是真的,你看著一定也是真的,何必連累你老人家多跑一趟?” 我搖頭:“不行不行,不鑒定鑒定總是不放心。”我將話說得慢些,語調(diào)拖得長些,那墨藍的身影恰好便走到近前,我抬頭,假裝方才發(fā)現(xiàn)地道:“巧了,正說著不好鑒定,這里就來了行家! 柳桐倚含笑向我和啟檀行禮道:“臣似乎打擾了兩位殿下的談興! 啟檀總算松開了我的袖子,頷首回禮道:“柳相這是要回府?” 柳桐倚客客氣氣地道:“正是。”便要告辭離去。我壯起膽色,道了聲:“柳相請留步。” 柳桐倚停步,神情中浮起一抹疑色,啟檀十分詫異地看向我。 我和柳桐倚在朝中一向甚少交集,彼此見面時至多就是寒暄幾句。眾人都知道,我和他既沒有交情,也無恩怨,但我是奸王他是賢相,約等于一黑與一白,在旁人眼中,理所應(yīng)當(dāng),我和他一定應(yīng)是勢不兩立。 所以我出聲喊住柳桐倚,不單他面露疑惑,連我的玳王皇侄都詫異了一下。 我假作輕松自在道:“小王有些事,要煩勞柳相幫忙!眴⑻礉M臉詫異地瞅著我,我微笑向他道,“柳相是朝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才子,風(fēng)聞他對古玩字畫的鑒賞極其精通,可不正是老天送過來的行家?” 啟檀的神情十分復(fù)雜:“;适迥恪 我向柳桐倚拱拱手:“柳相,小王的玳王皇侄要去花大價錢買一只酒盞,他說是周文王用過的,小王擔(dān)心他買了假貨。倘若柳相此時得閑,不知能不能請請你,一同前去替小王和玳王掌掌眼,好歹讓我們不至于幾千兩銀子,買回一只贗品讓人笑掉大牙! 我望著柳桐倚,在朝中數(shù)年,我能得以和他這樣兩兩相望的機會屈指可數(shù),于是在春風(fēng)中,本王的心頗為蕩漾。 柳桐倚一直嚴(yán)謹(jǐn)自律,只怕不愿沾染我的濁氣,十之八九,會找個借口,推脫告辭。 暮色之中,他的面容像一幅水墨畫卷,素淡靜雅,我的心似乎也要隨著淡雅起來,王妃,家變,烏龜,暫時地都離本王遠去,去向那九霄云外了。 他浮出了一絲微笑,向我道:“承蒙懷王殿下相請,臣自然不會推脫,聽?wèi){殿下吩咐! 那一瞬間,春風(fēng)里開滿了花,我的心更蕩漾了。 柳桐倚身上穿著官服,要回去更衣。 我和啟檀都是便服入朝,我在皇城門口和啟檀道:“你要是心急,怕東西被人搶了,可以先去那地方占著位置,我陪著柳相回去更衣,你一定等柳相和我到了再買! 啟檀滿面感激地道:“好,皇叔,那侄兒先告辭了,皇叔千萬記得帶著銀票!”躍上馬背,一股風(fēng)地跑了。 我向柳桐倚笑笑:“我的這個皇侄就是太性急,做什么都毛毛糙糙的! 柳桐倚道:“玳王殿下雷厲風(fēng)行,等到了懷王殿下這個年歲時,想必便也和懷王殿下一樣謹(jǐn)思慎行了! 這是在夸本王還是貶本王?柳桐倚估計對我還是有些誤解,但這話從他口中說出來,即便是貶我也愛聽。他敢當(dāng)面貶我,正顯出他的端正不阿的品行。 我再向柳桐倚笑一笑:“柳相過譽了,我固然已經(jīng)這個年歲,做事依然還是這里丟些那里缺些,所以這些皇侄們,大都把我當(dāng)同輩的,我在他們面前總是端不出皇叔的架勢! 從城門這里到柳桐倚的轎子還有一段路,我有意緩著腳步,慢聊慢走。 可幸柳桐倚和我說話并不拘謹(jǐn),我這樣說,他便接道:“原本懷王殿下與玳王殿下等差的歲數(shù)也不是很多,懷王殿下在他們眼中,與壽王殿下等王爺們大約有些不同! 我的幾位老堂兄壽王祥王等最老的已五十余,我爹若在世,差不多就是這個年紀(jì),想想我和他們的確不大像是一輩的。于是我便道:“柳相這幾句話,讓我頓時覺得煥然如少年了! 柳桐倚微笑,“殿下過譽了。” 我坐著馬車,和柳桐倚的轎子一同到了丞相府,柳桐倚上轎前問我:“王爺不回去取銀票?” 我道:“我就不信啟檀說的那只酒盞真是什么周文王用過的。十有八九是個假貨。柳相你和我先去瞧瞧,等鑒別出那東西確實是真貨時再說都不遲! 柳桐倚頷首:“是,賣古玩的想必也不會擔(dān)憂兩位王爺能拿了他的酒盞不給錢! 我道:“那是,何況我們還有柳相做保! 柳桐倚微挑眉:“原來王爺非要拉上臣,是為了這個! 我嘆氣道:“哎呦,不好,被柳相看出來了! 柳桐倚微微一笑,彎腰進轎,我跟著笑了笑,上了馬車。 本王的馬車停進柳丞相府,讓丞相府內(nèi)起了一陣不大不小的騷動。我下了馬車,親眼看見一個管事三四個小廝變了顏色,但柳相治家有道,偷看本王的人只敢藏在犄角旮旯處,我在正廳中坐時,過來端茶送水的丫鬟小廝眼光里雖然微有覷探之意,表情都還很恭敬。 柳桐倚尚未娶妻,但府中布置十分雅致,一點不比我這種有老婆的差。 說到老婆,我又想起了王妃,頭又開始隱隱作痛。 幸而此時,柳桐倚更換完便服出來,他穿了一件玉色的綢衫,除卻官帽,頭上束著同色的發(fā)帶,少了幾分刻板,多了些飄逸,我暫時地又可以把王妃忘一忘。 他站在廳中向我道:“王爺,此刻便去么?” 我振奮精神:“好,走吧! 啟檀說的那個賣酒盞的商人在京郊河中的一條大畫舫上,我和柳桐倚趕到時,暮色已重,畫舫上已亮起了燈。 啟檀就在畫舫艙中的華廳中坐著,端著一只酒盞正在看西域打扮的舞姬跳舞。 華廳中除了他之外還有數(shù)人,有幾個我頗眼熟,大約都是京城中的貴胄子弟。啟檀做出一副微服出行的神秘模樣起身跑過來,拉著我的袖子小聲道:“皇叔你總算來了,哦,柳相也來了。皇叔,這里的人都不知道你我是誰,千萬別暴露身份。” 我應(yīng)了一聲,心道,你小子成天滿京城招搖,有幾個人會認(rèn)不出你這張臉?只都裝著不認(rèn)識你吧! 啟檀領(lǐng)著我和柳桐倚入座,座上的其余人果然雖不動聲色,眼神卻不斷地向這里飄來。 懷王柳相還有玳王三人共游畫舫,這件奇事明天一準(zhǔn)滿朝皆知。 我向啟檀道:“你要買的酒盞在何處?應(yīng)該不是你手里拿著的這個罷。” 啟檀笑道:“怎可能是我手里這個,這不是為了等皇……等叔父您和桐公子,還沒讓許老板拿出來么!彼煜騻(cè)方坐著的一人道:“許老板,我這里要等的人已經(jīng)到了,你把東西取出來吧! 那許老板約莫四五十歲年紀(jì),棠紫片兒臉,微有些胖,一身半舊衣衫,倒是副淳樸的模樣。他應(yīng)了一聲,朝著這邊躬了躬腰便轉(zhuǎn)身進了一道側(cè)門,少頃后捧著一個木匣走出來。 許老板將木匣放在本王等人面前的案幾上,小心緩慢地打開匣蓋,里面居然又有一個小匣,再打開,還有一個,又打開,又有一個。直到打開第五個匣子時,方才露出深紅色的綢緞。 這玩意兒包得真有幾分架勢。 許老板把紅綢緞布包著的一團托起,像托著一只柔嫩的生蛋黃,舉到啟檀面前。 啟檀搓搓手,接過,一層層打開。 一只銅銹斑斑的酒盞臥在紅綢緞上,述說著滄桑。 看它銹得那個樣子,可能真的是周文王用過的也不一定。 啟檀像惟恐指印污了它一樣,隔著布把它舉在手中翻來覆去地看,本王跟著接過來看了一看,啟檀在一旁指點道:“叔父,你看這個酒盞的外形!再看這個紋!必定是商周的古物無疑!再瞧瞧這銹跡,這樣厚的青銹,沒有千百年可積攢不起來! 他目光灼灼,似乎要穿透我的手我的外袍,直接探到銀票的所在,把它勾出來。 我沉默地將酒盞遞給柳桐倚。 柳桐倚拿在手中,看了看,開口道:“許老板,這只酒盞據(jù)在下看,似乎并不是商周之物。” 我早已料到,便笑了。 許老板滿臉驚異,“這位公子,望你不要亂說。小人一向做的是誠懇買賣,怎敢拿贗品出來欺瞞幾位貴客! 啟檀更是滿臉驚詫:“柳……桐公子,你看清楚些,這件明明一看便是有年頭有來歷的古物,它若不是商周年間的東西,又是哪年的東西?” 柳桐倚將酒盞放在桌上,輕描淡寫地道:“依在下看,是去年的東西! 夜色深重,本王頂著星光回到王府。 啟檀極其頹廢,那只酒盞經(jīng)柳桐倚斷定確屬贗品,還是個十分拙劣的贗品。柳桐倚說,做這樣的贗品,非常容易,先按照要仿制古物的式樣鑄個模,燒一鍋銅汁,想澆出多少個,就能澆出多少個。然后再扔進油污中泡一泡,埋到淤泥中幾日,在太陽下晾曬幾日,如此反復(fù)多次,最后在土里埋過水里泡過,差不多七八個月后,就可以銹跡斑斑,古樸滄桑。 本朝中人人皆知,除三大毒瘤外,朝廷里還有兩大利,第一利就是柳相的眼,第二利是云大夫的嘴。 柳相的眼如此判斷,啟檀異常難受,座上的其他人中有人立刻喊了官府的人過來,把許老板拖去了衙門,還順帶抄了抄他的貨物。 柳桐倚饒有興致地去瞧了瞧,許老板的幾大箱貨,除了木頭箱子是真的,其他的全是仿制的贗品。 贗品被捕快差役們丟得滿船都是,金銀銅鐵玉石琉璃,亮晶晶的在燈燭下倒煞是好看,可惜我的啟檀侄兒的臉色就一直不好看。 我說,少年人嘛,總要經(jīng)些風(fēng)浪,吃點虧才能更老練。 柳桐倚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站在一邊,隨手撿起了一件什么東西,在手中把玩。 我踱過去瞧,原來是塊圓潤的小玉石,白色中泛著云一樣緋紅的紋,晶瑩可愛,我猜想這塊應(yīng)該是許老板留著做贗品的材料,它本身帶著紅色,再染一染就可以染成一塊雞血石,偽刻出一只前朝名流的印章。 柳桐倚看看它,又將它放了回去,這些贗品等下差役們應(yīng)該是都要收回衙門,做呈堂證供。 啟檀被酒盞傷得很深,從畫舫出來后便說還有事,應(yīng)該是去哪里喝酒了。 柳桐倚和我來時為了不大招搖,同乘了他府中的一輛馬車,那車先送了本王回王府,在王府門前,我下車,向柳桐倚道了聲謝:“今天實在是將柳相麻煩得大了! 柳桐倚也下了車,站在馬車邊微笑:“王爺太客氣了!币癸L(fēng)中,他玉色的長衫衣褶微動,像湖水的波紋。 我從袖子里摸出一樣?xùn)|西,送到他面前:“這件小物,還望柳相笑納! 柳桐倚看著那東西微露訝色。 我笑:“我這叫做竊花獻佛,還望柳相高抬貴手,不要知會大理寺衙門來抓我。我覺得,這么塊小石頭,那堆贗品里有它沒它都無關(guān)痛癢! 柳桐倚的眼角微彎:“王爺可不只是讓我裝聾作啞,而是讓我收贓! 我寂寞地道:“柳相不收么?” 柳桐倚眼角彎得更深了些,拿起本王手中那塊小石頭,抬起衣袖:“多謝王爺,臣先告辭了! 我看著他踏上馬車,馬車在夜色中遠去,今天的一晚上,幾乎等于我過往的十年。 柳桐倚平日刻板迂腐的模樣原來并非全是真的。 本王果然沒有看錯。 當(dāng)真是個書呆子,怎么可能如斯年少便官居丞相。 我踏著熏熏的夜風(fēng)進了府內(nèi),剛一進門,就覺出有些不對。 角門邊的一個人跺著腳向我道:“哎呦懷王殿下,你可算回來了! 我看見這人,愣了一愣。 不至于吧,大晚上的,怎么可能…… 我疾步走向正廳,一路陣仗顯出,確實有可能。 我整整衣衫,邁進正廳,剛要屈膝,上首那熟悉的聲音道:“皇叔終于回來了,免禮罷,在你家里見朕,沒必要這么規(guī)矩! 我躬身:“參見皇上,不知圣駕臨至,未得跪迎,望皇上恕罪! 坐在正廳上首最中央座椅上的我的皇帝侄兒不耐煩地道:“皇叔,你把舌頭伸直了好好地和朕說話! 我只得直起身,含笑道:“皇上,大晚上的,你怎么來了?” 這句話總算能讓皇上滿意了幾分,他倚在靠背上,接過小宦官呈上的茶水:“朕今天傍晚時聽說,皇叔王府內(nèi)的家變鬧得有些大了,王妃上吊未遂,另一嫌犯又撞墻咬舌,此等大事,母后身體不適無精力過問,皇叔自從出宮之后就不見蹤影,朕只能親自到皇叔府上看看,替皇叔管管家務(wù)事了。不知皇叔會不會嫌朕多管閑事?” 本王進宮到回府的這段時間,原來王府內(nèi)已經(jīng)折騰到了如此地步。 我立刻道:“家務(wù)事驚擾到了皇上,臣惶恐不已,皇上如此體恤臣,臣感激涕零! 啟赭垂著眼簾,用杯蓋撥了撥茶水上的浮葉:“既要惶恐不已,又要感激涕零,皇叔這么操勞,要多注意身體。朕聽說今天傍晚皇叔和柳相一起共游畫舫,在河上聽曲兒,不知此時可還意猶未盡?” 我和柳桐倚一道站在王府門前時,想來惹了不少門內(nèi)人的注意。 我道:“啊,是,今兒下午玳王要買古董,臣也不大懂,就請了柳相過去給他掌掌眼! 啟赭道:“嗯,方才啟檀還過來和朕抱怨,他說皇叔非要勞動柳相,讓他今日承了柳桐倚一個人情,連帶著在他面前丟了一回臉! 廳中烏泱泱小半廳人,本王方才匆匆進門,只來得及掃了一兩眼,沒看清這些人中都有誰。 我道:“玳王確實比臣早走一步,他說他要去喝酒,臣就只好湊合著柳相的車回來了。沒想到他居然先臣一步到了臣家里,找皇上告御狀了。今后他要是在沒錢花找臣這個堂叔要錢,臣可不會借他了。”我向左右瞧,“玳王這小子哪兒去了?臣要找他先算算賬。”幾眼掃下來,只有一眾侍衛(wèi)和內(nèi)宦,沒看見啟檀。 啟赭將眼簾稍微抬了抬,露出了一星兒笑:“啟檀知道了朕在懷王府中,唯恐朕等你等得急了,這才特意趕過來告訴朕一聲。說著說著,不由自主變成抱怨了,他說了后,自己也后悔了,怕皇叔回來教訓(xùn)他,先走了。就是皇叔和柳相在門口說話的時候,從后門走的。皇叔別怪他! 我跟著笑道:“有皇上說情,臣方才再想找他算賬,此刻也不想了。” 啟赭道:“皇叔,今時此刻,朕不知道該不該夸你一句胸懷寬,沉得住氣。啟檀這個不知情的,半道上聽說了朕到了你的王府中,便知道可能有要緊之事,急惶惶地跑來先替你報個信。皇叔這邊關(guān)懷完侄兒,搭著柳相的車慢悠悠地回來,下車了還不忘記敘一會兒話! 不單敘了話,還送了東西,不知道傳話的人將我送給柳桐倚的那個小石頭說成什么貴重物事。 我今天傍晚得以和桐倚稍微親近些,竊喜得有些過,恰好趕上啟赭在王府,也是趕巧了。 本王雖然居心不良,但做的都是堂堂正正之事,無需什么避忌。我看著啟赭坦蕩蕩地道:“因為臣勞煩的人是柳相,需要尊重些。臣和柳相交情少,亦想多說說話,再熟悉些! 啟赭再抬眼向我瞧了瞧,把手中的茶放回小宦官捧著的托盤上,我緊接著道:“臣,并不知道皇上在府內(nèi),否則一定回來得比傳軍情的馬還快! 啟赭抬手?jǐn)[了擺:“行了,再說下去,題就跑到十萬八千里外去了。皇叔,太醫(yī)已經(jīng)看過王妃,她無大礙,早就醒了。朕問了她幾句話,她說了一些! 從啟赭的神情,我能看出,王妃所言所行,一定不比今天上午差。 啟赭道:“皇叔,你打算如何?朕初次管這種家務(wù)事,還是最終聽皇叔的意思。” 我遲疑地道:“已經(jīng)驚動了皇上……按理說,應(yīng)當(dāng)由宗正府來辦。但……臣還是想……” 啟赭揚眉:“還是想要在府中了了?” 我嘆氣:“臣……的臉面……這件事鬧了之后……沒剩下多少。假如進了宗正府,大概就一分不剩了! 啟赭倚著座椅上內(nèi)宦加設(shè)的黃緞龍紋墊:“皇叔打算如何處置王妃與何重?” 我道:“王妃的確有了身孕,但除了王妃的言辭,并無證據(jù)證明,與賬房何重有關(guān),臣覺得還要再查證,而且,臣覺得,母有過,子卻無辜……” 啟赭道:“嗯,有理,此時判斷不出王妃腹中到底是誰的孩子,要么就先將王妃安置在一處清靜所在,待她生下孩子,驗證是否是皇叔的骨血再說?” 我的額頭脹痛,牽連整根脊骨都很沉重,不得不道:“此事,不用驗證……臣能確定……王妃腹中的孩子,確實不是臣的……” 廳中本來很靜,在我說出這句話后,好像更靜了。 啟赭的神色有些莫測,片刻后開口道:“皇叔既然已經(jīng)確定,念在多年夫妻情分上,你替王妃求情朕能體諒,可朕不明白,何重只是一個被收留入府的書生,若非確有其事,王妃為何要說是他?皇叔又為何堅持要再查,不信王妃的話?”再從上到下將我掃視了一回,“要么,還是先將何重關(guān)押進宗正府的牢中?” 我再嘆息:“臣是覺得王妃的言辭疑點甚多,出了這種事,臣不想輕易了結(jié),假如奸夫另有其人,卻安然無事,臣絕不可忍!” 啟赭的嘴角動了動:“絕不可忍,皇叔說的又很有理。”兩道鋒利的視線幾乎要穿透本王的臉。 少頃,啟赭忽然站起身:“皇叔,你隨朕到你后面的靜室中去。其他人不必跟來,朕想單獨和懷王說幾句話! 啟赭所說的后面的靜室,是指正廳后隔著一間偏廳的一間小室。本是留待招呼來客時,偶爾倦乏,一處退腳歇息的地方,我平時也愛在這里呆一呆。 跨進門檻,啟赭略向四處看了看道:“此屋中的擺設(shè)一直都沒怎么變過! 我站在下首賠笑:“因為臣是個懶人! 啟赭側(cè)首瞄了我一眼,“這里只有你我,不用一口一個臣的。將房門合上罷! 我立刻遵命關(guān)上房門。 啟赭負(fù)手瞧著我:“那個何重,朕下午也見了,文弱弱的,難怪皇叔憐惜! 我脊背上的寒毛豎了豎,即刻道:“皇上,那個何重,當(dāng)真不是……” 啟赭道:“行了,不用掩飾,你的嗜好,朕豈會不知道?” 我懇切辯解:“臣,雖然,有些許……的癖好,但,一直謹(jǐn)慎自律,絕不會將人帶回王府,臣的確只是看他落魄可憐,卻又有些才學(xué)抱負(fù),想要做做善事,才讓他進王府給他個糊口的飯碗。我不是護著他,只是有兩三分猜測,可能是王妃也對他有誤會,方才……” 啟赭微皺眉:“在懷王府,王妃如果真看他不順眼,怎么處置他都能做到,何須搞大自己的肚子栽贓給他?” 我無奈地再嘆口氣:“王妃恐怕不只想整治他,更想整治我。有時候女人的想法跟作為,不可用常理來推測。” 啟赭瞇起眼,笑了一聲:“怎么說,皇叔這邊都有道理。啟禮說得好,只要你開口,理就全在你這里! 我垂首道:“臣不敢,臣一向據(jù)實說話! 啟赭踱了兩步,又折回身在我面前停下:“據(jù)實說話?承浚,你的話,一直讓我不知道是真是假。就如你說,你慣好男風(fēng),當(dāng)日母后說媒朕主婚讓你娶王妃,你卻娶了。你一向風(fēng)流,朕亦有所聞,這里一個,那里一個,我聽過的名字就不少,什么張生李郎,似乎連云毓都在里頭! 聽到最后那個名字,我猛抬頭道:“沒……” 啟赭截住我的話:“但,皇叔的心,似乎從沒有裝下過誰,云毓這般都定你不住,皇叔又瞧上柳桐倚了?” 我的后背已有些涼,索性將聲音放得無波無折,只是緩緩道:“皇上,臣雖有那種愛好,大都在秦樓楚館,并不會有了這種愛好,便見了誰都會起歪念,把關(guān)系變得不清不白。云大夫與柳相,乃圣上的良臣,朝廷的棟梁,豈能被臣或這種事污穢,我橫豎已名聲在外,污水不怕臟,倘若有損良臣的名譽,就算被碎尸萬段,也難贖己罪! 屋中沉默片刻,啟赭再開口,聲音已和緩:“朕不過說些流言只當(dāng)玩笑,你何必如此自貶,說這種重話。懷王是我朝棟梁,朕最倚重的人,你將自己貶得一錢不值,朕該如何?” 我道:“臣一直渾沌度日,對皇上對社稷并無貢獻,是皇上抬舉臣! 又沉默了片刻后,啟赭道:“承浚,朕一直想問你一句話,你心里到底裝的是什么?” 我一字字道:“裝的是對皇上和社稷的一片忠心! 啟赭瞧著我再瞧著我,嘴角微挑了挑:“所以朕說,一直不知道該信你的哪句話,你前句剛說了自己渾沌度日,對朕和社稷都沒貢獻,跟著卻來了一句心中只裝著對朕和社稷的忠心! 我隨即微笑:“雖然渾沌無為,忠心很滿。忠,未必一定有為。” 啟赭甩袖道:“好罷,很有道理。那么王妃這件事朕就只管到這里,皇叔自己斟酌著處置。那個何重也一樣;适宓募覄(wù)事,皇叔自己看著辦吧! 我拉開房門,待啟赭出門后方才隨后跟上,覺得有些傷神乏力。 三歲看到大,七歲看到老,這句民間的俗語說得一點都不準(zhǔn)。 回想啟赭小時候,多么乖順安靜,誰想如今這么厲害。 人將來會變成什么樣,沒變之前誰也猜不到。 皇上終于起駕回宮了。我恭送到門口,回府內(nèi)的時候,覺得腳下有些浮。 我在關(guān)著王妃的廂房門外站了站,想進去,又怕她看見我更一發(fā)不可收拾,于是就踱開,繞向后院關(guān)何重的小屋。剛走到回廊邊上,我又想,府中的丫鬟有好幾個是王妃的陪嫁,對她頗為忠心,保不準(zhǔn)明天哪個就會去和王妃說,王爺昨天晚上沒來看王妃,去了何重那屋。說不定更沒法收拾。 我就再轉(zhuǎn)回去,忽而又想到,要么干脆哪個都別看了。 可何重十之八九被王妃冤枉了,聽說他進了王府后做事挺賣命,并沒掙到幾個錢,如今又撞墻又咬舌搞得如斯慘烈,不看看太不仁義了。 看何重,就要先看王妃。 我走到王妃房門口,再又想到,如果明天丫鬟去和王妃說,昨天王爺看完你之后,立刻去看何重了,好像也有點危險。 我在王妃房門前猶豫不定,我身邊的曹總管道:“王爺心里一直念著王妃,老奴看得出來,王爺與王妃鬧到今天這地步,老奴心里實在是……”用袖子擦擦眼。 我說:“是啊,人說能做夫妻,就是前世修來的緣分,只是本王和王妃前世好像緣分沒有修好! 我抬手向曹總管道:“開房門吧! 我踏進房門,王妃正面向里躺在床上,床前有四個丫鬟守著,防止她再想不開尋短見。 丫鬟們對我行禮后,很有眼色地退出去了,曹總管還十分體貼地替我關(guān)上了房門。 我看著王妃,只想嘆氣,不知道說什么才好。不說又不大好,我斟酌了半天,道:“王妃今天該出了氣了吧! 王妃冷笑一聲,從床上坐起身:“王爺不問我孩子究竟是誰的?” 我不語,王妃又冷笑道:“王爺平時架子也一套一套的,如今事到臨頭,才發(fā)現(xiàn)你是個軟骨頭的烏龜!我死也不會告訴你,孩子的爹是誰。” 我道:“你這句話等于是告訴了本王,你誣陷了何重! 王妃神色變了變,繼而昂首道:“現(xiàn)在只有你我,并不在宗正府的大堂,即使我告訴你我就是死也要拉上何重又怎樣?” 我道:“本王只要心中已清楚就行了。” 王妃道:“王爺還說和那何重沒有不干凈?茨愕男膽业。” 我道:“你非要這樣以為我也沒辦法,只是你為何非要把自己弄得如此?” 王妃別過臉,不言語。 我轉(zhuǎn)過身:“此事皇上已經(jīng)恩準(zhǔn)由本王自己裁定,你到今天這個地步,我亦有錯,我會給你找個好出路! 我開門時,聽身后王妃道:“王爺,其實從沒嫁進王府前我就恨你,直到今天。我這樣做,只是不甘心我的命,為什么我非要是這個命! 我拉開門,最后道:“所以你就把你自己的命弄得更慘?”王妃這種狀態(tài),我確實沒法再和她說什么,就跨出了房門。 出來之后,我還是去了關(guān)押何重的小屋。 何重也躺在床上,幾個家丁在屋內(nèi)監(jiān)視,見我進來,行禮后退了出去,曹總管再次替我合上了房門。 我不知道何重是醒著還是暈著,走到他的床前道:“本王知道,此事與你無關(guān),是王妃誣陷。你受了冤屈,很對不住! 何重的頭上裹著一圈圈的白布條,微動了動,兩行淚從他的眼角慢慢流出來。 我接著道:“雖然本王現(xiàn)在并無證據(jù),但明天一定給你個交代! 待我出了小屋,曹總管道:“王爺,此事,究竟要怎樣查才好?” 我道:“將王妃的幾個貼身陪嫁丫鬟每人關(guān)到一間靜室中,告訴她們,如果說出王妃的奸夫,本王就只殺那個男人,不殺王妃,如果不說,明天本王就讓王妃上路! 曹總管立刻去辦了,臨走前還沒忘記一句:王爺英明。 第二天,此事便水落石出,王妃的奸夫是府中的一個侍衛(wèi)。這個人當(dāng)年是李岄府中的侍衛(wèi),我成親之后,李岄將他轉(zhuǎn)薦給我,我猜想大約是太后授意安插在我府中的眼線,就收了,讓他做內(nèi)府侍衛(wèi)。 待去抓那人時,他已經(jīng)跑了,王妃有孕后曾求過他帶自己遠走高飛,那人卻拿了一包藥讓王妃墮胎。也就是說,王妃事實上是受了他的刺激,但不想怪在情人身上,于是先怪自己的命,是命讓她和她的情郎出身不同,不能有好結(jié)果,繼而轉(zhuǎn)恨造成她這種命的強迫娶她的本王。 這個事實讓本王有點辛酸,我本猜想,王妃是否早就回心轉(zhuǎn)意,愛上本王了,像本王這種男人,應(yīng)該很輕易便能讓她寄托芳心。只因她是大家閨秀,不好意思開口,我一直懶得去覺察,最后她便對我因愛生恨,看昨日她對我切齒的痛恨,及非要栽贓給何重的行徑,說穿了就是醋了。若沒有深深的愛,哪來如此痛徹的恨? 誰料真相竟然如此,除了王妃讓我更驚嘆外,我也不由黯然。 但,為什么要拉上何重? 王妃聽到侍衛(wèi)逃跑的消息后便又瘋了,瘋得和昨天不同,又哭又笑又鬧,指著我說:“都是你!我原本打算進府后便和他斷了,想過要從了你,你卻是個斷袖!你既然是斷袖為什么還要娶我!我恨你!我要讓你生不如死!我要讓你看上的人都不得好過!” 于是,繞了個圈,還是全是我的錯。 在這個時候,本王也懶得再和王妃計較,便順著她說:“好吧,都是本王的錯。你私通侍衛(wèi),污蔑他人,暗懷孽胎,外加毀了懷王府和本王的名聲,就算本王的名聲用不著你毀了……你想讓我怎么處置你?” 王妃咬著嘴唇,忽然痛哭流涕。 我嘆氣道:“那么,本王就給你找個尼姑庵,你去吃吃齋念念佛,把心靜下來,解開心結(jié),順便等著孩子平安出世吧!北就醮缺卣f,“不管怎樣,孩子沒過錯! 這一瞬間,我覺得我即便成了烏龜,也是頭頂上有光圈的。 下午,云大夫到懷王府一游,朝服未換,坐在庭院中的亭子中笑盈盈地道:“王爺真是一只圣龜,胸襟太廣博了! 我的臉上幾乎掛不。骸霸拼蠓颍就跬环昙易,心遭重創(chuàng),望體諒一二! 云毓道:“無妨,王爺?shù)闹貏?chuàng),待尋兩個清秀標(biāo)致的美貌少年來撫慰撫慰,今天后半夜就好了。”將話轉(zhuǎn)到另一處道,“對了,聽說,昨天晚上,皇上親自到懷王府中來了?” 我道:“是,當(dāng)時我和玳王柳相一道看古董去了,未能及時接駕,現(xiàn)在還甚惶恐。說起此事,我想起正打算和云大夫說的幾句話,皇上昨日……問了我些話,觸及到了我和……云大夫你的關(guān)系! 云毓挑眉道:“哦?”手臂搭在扶欄上,目光微爍,神色卻沒變,口氣還是和方才一樣道,“皇上說我和懷王殿下之間如何?” 我道:“皇上疑心……本王和云大夫你也是那種關(guān)系。我的這個愛好人人皆知,皇上這么說,就表明有人留意過。如今正是……的時候,云大夫你要么先避避?我怕連累了你的名聲! 云毓沒說話,瞧著我,片刻之后忽而笑道:“我覺得沒什么可避諱的,我的名聲是大奸臣的兒子小奸臣,不比懷王殿下差。我就是這種脾氣,管他什么時候,該怎樣就怎樣,除非,懷王殿下怕被我拖累了,想避著我,那臣以后就不來了! 我迎著他的視線,只得笑道:“云大夫話說得總讓人還不了口,我哪敢讓你不來。既然你不計較,那便照舊! 云毓難得竟然沒有接著再說幾句,只站起身,看亭外那幾株牡丹花,少頃回頭斜望向我:“皇上說得亦沒錯,臣和懷王殿下,說到不清楚的事,也算有點! 他這話說得我端茶的手一抖:“云大夫,本王向你賠了一萬次不是,今天再賠一次,那回是我喝多了認(rèn)錯了人,望云大夫?qū)捄甏罅。?br/> 說到那一回,真是我縱橫花叢許多年中的一次小錯。我記得那一回是啟禮請客,說有好東西請大家看。啟檀當(dāng)日來懷王府中找我借錢,下帖的人就追到了懷王府,只給了啟檀,偏偏不請我。 我向啟檀打趣道,不知道啟禮弄了什么稀罕東西舍不得讓我這個皇叔看看,仗著老臉和啟檀一道去了。到了啟禮府中時,其他的幾個皇侄及云毓王宣等常和我的皇侄們一道玩的年輕人都在,我向啟禮道,有什么好東西不敢讓皇叔看?啟禮一言不發(fā)地看了看我,抬手擊掌。 少頃,幾個金發(fā)碧眼衣裝裸露的艷姬婀娜地到了座前,開始扭動腰肢,跳將起來。舞姿與我中土舞風(fēng)大有不同,晃酥胸,露大腿,裙子上開著衩,一撩一撩的,我的皇侄和其余的少年們眼全直了,神情迷醉不已。 我不由得感嘆,這些孩子們從小被管嚴(yán)了,見識太少。 啟禮看著寡然的我道:“皇叔,你知道侄兒為什么不請你了吧! 幸而啟緋懂得孝敬長輩,喊人帶了幾個清秀侍童給我斟酒,可惜大多年紀(jì)還小,我不大喜歡那種還沒大長開的。侍童里只有一個年歲稍大些,勉強合我的意,我拉著他的手坐了一會兒,幾個番邦舞姬晃得我頭暈,我索性到了花園的亭子里清靜喝酒,只讓那個中意的侍童在旁邊,午后日暖,喝了幾杯后微有倦意,便在亭子中小憩了片刻。 睡得暈暈迷迷時,聽得有人在我耳邊喊,懷王殿下,懷王殿下。聲音鉆入耳中,搔得我心癢,我只當(dāng)是陪著的那個少年,就抬手在身邊撈住了一只袖子,向身上一拉,抱著親了一口。 不遠處有個聲音啊了一聲:“啊喲,不得了,皇叔摟錯人了!” 我一睜眼,才知道誤會大了,被我拉在懷中的,居然是云毓。 饒是我的老臉當(dāng)時也熱起來,幸而云毓經(jīng)得起事兒,站起身掠了下發(fā)笑道:“懷王殿下睡迷了,將臣當(dāng)成哪位美人了?” 我起身,忙賠不是道:“對不住,對不住。” 云毓含笑道:“無妨無妨。是剛才臣走得太近了! 啟禮在亭子邊用扇子敲著手心道:“皇叔下回拉人,記得等睜開眼再拉! 這事被啟禮這個喇叭看見,想必后來知道并私下說笑的人不少,回顧那段時候,連啟赭看我的眼神都不大對頭,大概他也知道,才有昨天那么一說。 云毓慢悠悠道:“提起那件事,我還應(yīng)當(dāng)說一句多謝殿下抬愛來著!蔽铱攘艘宦,舉杯喝茶。 云毓站著看花,又道:“王爺將王妃送去尼姑庵里清修,那個何重如何了?” 我道:“他受了冤屈,當(dāng)要多多補償,我托啟禮找個書院之類的地方,等他養(yǎng)好了傷就送他過去。趁著此時,多做些事情往本王的名聲上添些仁義,大有益處! 云毓轉(zhuǎn)回身:“懷王殿下此時的作風(fēng)越來越像已經(jīng)在最上面的那把椅子上了! 我手一頓,擱下杯子,云毓道:“王爺不必?fù)?dān)心,附近無人! 我道:“云大夫,有些言語,不當(dāng)說便不說! 云毓笑了笑:“遵王爺命,只是王爺不覺得,王妃此事有蹊蹺么?她將此事鬧出,簡直像在有意敗壞王爺你的名聲,連命都敢舍一樣。說不定便是受了某處的指點。至于何重……” 我道:“我曉得,反正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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