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參與謀害獨孤皇后的人,都已經(jīng)榮登高位,享用著由閨閥打下來的如畫江山。 而她,作為閨閥最后的一支,藏身在宮局之中,是女官,也是奴婢,身份卑微,卻控制著整個宮闈的走勢,掌握著多人的生死榮辱。 然而,隨著那些留存下來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她的身份也漸漸暴露…… 他說:“人世間、紅塵中,倘若少了你,本王該有多寂寞……” 他說:“江揚之地很美,也很富庶,然而那里也有很多官商互相勾結,其間權勢纏斗、血雨腥風,與宮闈不相上下。去幫我吧,去陪著我,陪著我一起守護母后辛苦打下來的秀麗江山! 在爭妍斗麗的宮掖,她蒼白輕柔,褪去了媚俗和厭膩,骨子里卻存著一抹輕慢和清剛,引得三位絕世之姿的男子,同時傾情。 然而,面對著飄搖不定的宮局形勢、血雨腥風的后宮爭斗,她踩著一朵朵在野心和利益之下淬煉出的陰謀之花信步走來,最終將會何去何從? 作者簡介: 水未遙,80后金牌“后宮小說”作家。擅長講故事,閑時動筆,娛人娛己,覺得生活中的樂事莫過于看文字、寫文字。其文風細膩,筆觸豐滿,總能于不經(jīng)意處打動人心。 已出版暢銷后宮小說《煙嬌百媚》《繡宮春》,影視同期書《宮鎖珠簾》等。 新浪微博:http://weibo.com/u/1732105473 騰訊微博:http://t.qq.com/zaoazao 目錄: 第一章歸去來 第二章紫雀歸 第三章點絳唇 第四章年節(jié)喜 第五章蘇幕遮 第六章佳人曲 第七章東風祭 第八章行路難 第九章長相思 番外一簾卷海棠后 番外二舞拂蒹葭倚翠帷 番外三花絆綺羅香 附錄一前情回顧 附錄二女官官職 附錄三司花女史第一章歸去來 第二章紫雀歸 第三章點絳唇 第四章年節(jié)喜 第五章蘇幕遮 第六章佳人曲第七章東風祭 第八章行路難 第九章長相思 番外一簾卷海棠后番外二舞拂蒹葭倚翠帷番外三花絆綺羅香附錄一前情回顧 附錄二女官官職附錄三司花女史本書人物眾多,陣容強大,重點在女人云集的后宮六局。后宮六局是為后宮妃嬪服務的機構,也是女人的爭霸的天下。宮闈的爭權、貪功瀆職、徇私結黨、貪贓枉法、登高踩低……你方唱罷,我登場。作為先皇后閨閥核心,韶光在后宮里游刃有余、作壁上觀、纖纖素手以宮人為棋,為的是為昔日皇后和冤死的朝霞宮宮人復仇。宮院深深,反映的卻是朝堂各方勢力的爭奪,目前當權派以明光宮太后攜太子為代表,另外還有冷峻睿智掌握軍權的晉王楊廣,外表玩世不恭、肆意妄為的漢王楊諒等等。究竟鹿死誰手?誰又能坐擁天下?這部宮斗大戲看得還是很過癮的。判詞紅墻金門,綠柳碧塘。隔著一道道朱紅的宮墻,在表面華麗的妃嬪身后,更多的就是奴婢:老謀深算的掌首;工于心計的女官;居心叵測的宮婢……她們是一群局子里的女人,百花齊放,芳菲爭艷,擁有著傾世之貌,卓絕之姿,卻也手段狠辣,心智卓絕?v橫游走在宮闈之間,并非爭寵,只為了麗錦前程,鉤心斗角,爭權奪利。在這里,有最險惡的布局,最精湛的謀算,最驚心的較量——繡錦如春的大隋宮掖,姹紫嫣紅的如花女子,一段剪不斷、理還亂的曠世情緣。第一章 歸去來涼夜。月色中天。酉時剛至,寒薄的霧氣就已聚集上來,浸透在殿前廣場上明燦的光影里,將那些遠近交錯的瓊樓殿宇、金門紅墻化成一片銀白。宮城中的芳菲花樹早已凋零,連幾株耐得住清寒的花葉此時也被風拂著飄落而下,簌簌地鋪滿整個方端玉石地面,像是下了一場嫣然花雨。朝霞宮前,朱紅的殿門依舊緊閉,蓮紋雕鏤的十二扇花窗卻一道道地敞開,讓微寒的夜氣肆無忌憚地侵入內(nèi)殿里。隔著青色的鮫綃水簾,隱約可見內(nèi)里香息浮動,燭影搖紅。丹陛上,纖弱的身影煢煢孑立。素色的雪紡紗裙,青碧佩帶將腰肢勾勒得曼妙纖細,整個人恰似漆黑深夜中的一抹亮色。斂著裙裾,雙挽手的模樣,顯出皇室宮婢那種訓練有素的沉靜和端莊。冰雪的容色,一雙黑眸嗔嗔,陰郁肅殺,只消站在那兒,就仿佛有淡淡的凜冽氣息從周身散發(fā)出來!鞍仔g醫(yī)官,別來無恙!彼龆鴨⒋剑橛褚话愕纳ひ。耳畔回答她的只有呼呼的風聲。過了好半晌,但聽一道寥落的聲音伴隨著滿目零落的花葉響起,風一吹就散了,“承蒙姑娘顧念,明湖塔樓幽居十年,尚算無憂無擾!痹捯袈鋾r,一抹瘦削的身影從宮殿南側緩緩走來。她隨之轉(zhuǎn)過身,望著來人略顯蹣跚的步伐,道:“都說禁咒師通曉詭譎秘術,上窺天道,下曉凡塵,奴婢一副肉體凡胎,要白術醫(yī)官多多照拂才是!碧炷恢,一輪冰月銀澈皎然。月光照得少女的臉頰雪白如玉,略顯蒼白的肌膚顯襯著一雙眼睛暗若黑淵,若有幽意,宛若淬了霜芒的冰玉,直直地能把人給吸進去。白術瞇起眼,細細地打量了一瞬,“時隔多年,姑娘已然脫去青澀,卓然長成了!薄皹侵蟹揭蝗,世上已過千年。白術醫(yī)官一直在塔里居安優(yōu)游,真是好生自在?芍缹m闈里發(fā)生過多少事端,又遭過多少禍亂?”——這是在閨閥盛極之初就平步青云的人,宮廷禁咒師。后因妖言惑眾、蠱惑圣聽而被處以宮刑,終身幽禁。皇后獨孤伽羅在世時,最忌諱怪力亂神之人,卻唯獨留他一命,后來皇后薨逝,閨閥傾頹,權勢更迭進入到新一番的輪換時,他又被新掌權的太后重新重用,于明湖塔樓重見天日。十年幽居,葬送了半生仕途;十年偷安,卻保得性命留存。在宮闈經(jīng)營生存的人,早都有隨時喪命的準備,可如他這般輾轉(zhuǎn)浮沉之后還能重新入仕的,委實是不多。韶光望著面前墨綠官袍的男人,身軀頎長干瘦,伶仃手腳,蒼白得不見一絲血色的臉,極瘦,顯露出又高又凸的顴骨。五官間唯一特別的,是眉毛下長著一顆大黑痣,就像是隨時都能流淌下來的濃墨。明顯是福薄的面相!拔⒊疾粏柺朗乱丫茫灾吝B朝霞宮之事端都不知曉,否則無論如何都該去上一炷香的……”男子的嗓音如同破碎的琉璃絲線,劃過耳膜,低沉喑啞!澳苋绱讼氲瞄_,也不枉費當年娘娘的一片苦心栽培。”少女端著下顎,唇畔一點笑,恍若乍暖還寒的冰凌,“畢竟宮刑之罰,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熬下來的!痹凫诺念^銜,再高的地位,說到底,也只不過是個宦官而已。始終面無表情的男人,在這時有了反應,“姑娘說話,是不是總如這般一語中的?”“直言不諱,一向是做奴婢應守的本分。不過比起白術醫(yī)官在兩宮之地都能手眼通天、八面玲瓏的本事,奴婢才是自愧不如!卑仔g聽出她話里的意思,臉上不禁露出一絲得意,拱起手,象征性地朝著上方拜了一下,“姑娘說的是蕓妃娘娘懷孕的事。臣才剛剛重新出仕,就能得到太子信任,自當要盡心盡力回報天恩。更何況,像東宮添丁這等天大的喜事,是皇家之福,是社稷之福,殿下對微臣的賞識,微臣以區(qū)區(qū)岐黃之術,猶恐無法回報!鄙毓獾囊暰從他的頭頂飄過去,“蕓妃的孩子已經(jīng)小產(chǎn)。”風過,在此刻吹散了滿地香息。白術陡然抬起頭,“沒了?”韶光點頭,“剛剛一個月的嬰孩,尚分辨不出男女,就流掉了!痹谄砀V眨驮诟U院里。他不知道嗎……“不該,真是不該。微臣早就說過,不該坐馬車的。會傷了胎!”白術痛心疾首地搖頭,那蒼白得不見一絲血色的臉以及霎時因驚愕而變得扭曲的表情,都在銀白的月光下被照得無所遁形。韶光看著他,“人算不如天算。想要再次青云直上,也該踩穩(wěn)當才行,否則一不小心摔得粉身碎骨,可就得不償失了……”沈蕓瑛確實不該去福應禪院,但留在宮里面,就能保住腹中的胎兒嗎……同去祈福的人里面只有一個成海棠,可東宮的側殿里卻有很多嬪御留守,那些女子,都不是省油的燈呢。而且,即便當時成海棠手下留情,可太后那兒,也不會放過她吧……明光宮才剛剛掌權,風頭正盛,那食髓知味的老婦怎會讓權勢這么快就被奪走?對于宮闈里面的血脈留存,呂芳素早已備下萬全之策,否則,福應禪院里那么多血可就白流了!澳芟脒@么遠,姑娘倒是很精明啊!卑仔g瞇起眼,含著絲絲的輕蔑和嘲弄。“精不精明并不重要。在局里供職,其實只需要知道一點,就是這宮里邊兒,一個永遠不會有子嗣的東宮,除了做傀儡,沒什么作為!鄙毓馔媲暗娜耍抗庵型钢臎鲆,“就正如一個只會卜兇問吉的術士,即使僥幸爬上廟堂高位,就能被重用了嗎?”一句話,直戳進對方心窩里。白術嘴角微顫,在聽完她的話之后眼睛陡然睜得滾圓,露出眼白,以及眼底一道道猩紅血絲,隱著令人心寒的怨毒和悲憤。頭銜,榮寵,高位,還有什么比這些更吸引人的呢?偏偏有些人,再如何鉆營也得不到。韶光想,太后囑命尚食局多多關照東宮日常飲食的事,他該是也不知道的吧,否則也不敢插手了……商錦屏已經(jīng)將功夫做到十成,利用日常膳食對沈蕓瑛痛下殺手,干凈利落,悄無聲息。就是可惜了沈蕓瑛,千般小心,躲得過尚食局的一關,卻躲不過埋藏在身邊的禍害。而眼前的這個人,一腔抱負打算,最終也還是成了妄想。這就是命。都該認命!皷|宮已是強弩之末,明光宮又不見得有多重視。疑心那么重的太后,絕對不會容忍身邊有吃里爬外的人。白術醫(yī)官,你的秘密能夠瞞多久?”宮中最不缺的,就是秘密。白術并不確定面前的年輕女官真的掌握了什么,然而他從中作梗,欺瞞明光宮,私通太子的行徑,卻是事實,于是狐疑而危險地盯著她,“姑娘說這些話是什么意思?姑娘若是說當年的事,微臣已然受盡屈辱,能茍延殘喘至今,打落牙齒吞進肚子里,何嘗有過一點怨恨?如今,只不過想為后半生求些生機,何必苦苦相逼……”后面的幾個字,緩緩地從牙縫中擠出來,滿含警告之意。韶光注視著他,目光平直而淡漠。夜幕中,月光如銀,清澈明亮!拔也⒎呛脩(zhàn)之人!彼氐。白術眉頭蹙得更緊,“那姑娘你究竟想要什么?”“真相!”韶光轉(zhuǎn)過身來,直直地看向面前的男人,一雙黑嗔嗔的眸子,在道出那兩字的同時,如淵幽深的眼底忽而雪芒乍現(xiàn),一瞬間亮得讓人難以逼視。白術的喉頭驀地一哽,“微臣不懂姑娘的意思……”“能在那場大清洗中留存下來的人,寥寥無幾,留下來又能一直到現(xiàn)在的,就更少。宮里面的老人,該清算的,該償還的,都已經(jīng)差不多了,白術醫(yī)官也是其中一個,事到如今那真相究竟是什么,總得有個明白。”舊時胭脂血,湮沒不掉經(jīng)年的怨恨和屈辱。當年閨閥中的數(shù)百條性命,已經(jīng)在無望和冤屈中悲慘地死去。作為僅存的一支,若是到死不明,他朝豈有面目黃泉相見!韶光佇立在黑夜里,宮燈迸射出數(shù)道璀璨光束,卻仍驅(qū)不散她周身渾然天成的凜冽幽意。自檀唇滑落的一字一句,宛若不見鋒芒的血刃,在錯身的瞬間,讓面前的男人冷汗涔涔。老人……留下來的老人的確已經(jīng)所剩無幾:尚宮局領首宋良箴,牽連革職;太子妃元瑾,被害殞命;明光宮掌事之一施艷春,驅(qū)逐出宮,永不錄用;夫人蔡容華,因子棒殺;明光宮掌事之一哀萃芳,羈留福應禪院,終生不得回宮……能在太后的肅清中幸免,哪個不是宮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物?然而那些榮享尊崇和富貴的女子,上至夫人、皇子妃,下至女官、掌首,卻在短短半年里,全部折損!白術的心底悚然,瞪著眼睛看著面前的少女!盎屎竽锬锏纳眢w向來康健,一點征兆都沒有,怎么可能忽然染上不治之癥……”韶光抬眸,直直地對上白術的目光,“很多事情明明不可能發(fā)生,卻都發(fā)生了。宮里面所謂的‘順理成章’,若非有人從中作梗,就是從內(nèi)往外已經(jīng)開始腐爛了。我知道,當年的明光宮一直都在等,東宮表面臣服,私底下卻蠢蠢欲動,然而朝霞宮一役里,恐怕不僅僅只有那幾個人吧……”白術的肩膀猛地一哆嗦,“姑娘就認定微臣知曉?”韶光幽然地望著他,片刻,側過身去,讓出身后這一座奢華瑰麗的宮殿。金鼎玉磚,錦寶廊廡,回廊里的琉晶宮燈從北側檐角一直懸掛到南面,晝夜散發(fā)著堪與日月爭輝的光芒。那屋脊下的藍漆彩畫,層疊得精美至極,繁復描畫的具是鳳舞于天的紋飾。九丈丹陛上則雕琢著鳳凰魑龍的紋飾,紅氈毯鋪陳,直至現(xiàn)在,殿前的兩鼎鎏銅金鳳的香爐依然擺置在側。朝霞宮——代表著獨孤氏閨閥的無上權勢,也是鳳主江山榮耀的象征!霸谶@里,你腳下的每一階丹陛,可知道曾經(jīng)被多少女子的鮮血所浸染,才會變得通紅……即使后來鋪上氈毯,遮住的也只是顏色,遮不住深入骨髓的恨意和怨念。站在這兒,曾經(jīng)效命于閨閥一脈的你,可敢信口雌黃?”白術悚然而視,驀然打了個寒戰(zhàn)。濃夜,明月;宮殿,丹陛;紅毯,鮮血……恍惚間,仿佛又回到兩年前,嗜血與肅殺,一切都充斥著絕望而瘋狂的氣息。 夜,忽然在這一刻黑到了極致。始終低著頭的醫(yī)官,整張臉都埋在斑駁的陰影里,看不清表情,片刻之后,忽然陰笑了起來,“姑娘不愧是宮里邊長大的,這裝神弄鬼、蠱惑人心的本事,居然比我這個禁咒師還要厲害。只可惜,皇后已歿,閨閥傾頹,微臣不是三歲孩童,不是誰三兩句話就能糊弄得住的!笔碌饺缃,已經(jīng)今非昔比了。對抗?他豈會怕她!就拿現(xiàn)在兩人在宮中的地位來說,她與他也是上下懸殊,高低立見。論起來,她根本就沒有資格與他一較高下!罢J得這東西吧……”韶光臉上表情未變,只是從袖中掏出一枚藥包。藥包疊成八角,背面蓋著太醫(yī)院的專屬印信,緩緩地,輕輕地被韶光舉了起來。白術瞇起眼睛,疑惑地看過去。等看清楚之后,他的瞳孔陡然一縮,整個人猶如篩糠一般哆嗦起來,“不可能,不可能,怎么會在你手里……”“在宮里面,有些東西一旦出現(xiàn)過,是不會無跡可尋的!笔廊怂^的天衣無縫,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的想法罷了。天底下,根本沒有不透風的墻!澳阋巡荒钗羧罩,我又何必手下留情。宮中規(guī)矩,白術醫(yī)官當好好權衡才是!彼p然一嘆,目光憐憫且涼薄。白術死死咬著牙,雙眼迸射出森森的陰毒之色,恨恨地道:“微臣還有選擇嗎?在來之前,姑娘就已經(jīng)將這籌碼握在手中了,不是嗎!難怪當年皇后娘娘讓你做閨閥的領首啊。真讓人難料,明明都已經(jīng)失勢,你卻仍然還有左右宮闈權勢更迭的能耐!”夜,濃深而幽邃。那些灑落在紅墻碧瓦上的月輪光輝,輝映著遠處粼粼的湖光,宛若一道道揉碎的銀,幽然靜謐。韶光望著他,淡淡地道:“以秘密換秘密,其實很公道。倘若白術醫(yī)官無法給出對等的價碼,我便退一步,就拿其他的來換吧……”螻蟻尚且偷生。居于深宮多年,她向來不會咄咄逼人。白術僵直了身子,“姑娘需要微臣做什么?”原來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醫(yī)官,此刻卸下了所有的氣力和斗志,整個人仿佛就在一瞬間凋敝和枯萎,失魂落魄!昂芎唵巍.斈甑氖,既然白術醫(yī)官打定心思不開口,就應該連同當年的人,一并爛在心里,永遠沉默下去……至于其他,隨意便可!鄙毓馓鹗郑瑢⒛敲渡w著印信的藥包遞到他手里,“畢竟在從善如流這點上,醫(yī)官一向做得很好!碑斈曛碌恼嫦,和現(xiàn)在的三緘其口——一樁是揭秘,一樁是保密,退而求其次,卻也并非不是她想要的結果。想要靜待出仕,就繼續(xù)留在太后身邊吧。與東宮暗通款曲也好,跟其他夫人有私也罷,他已經(jīng)知道了她的存在,只要他能識趣地選擇緘默,不讓她的身份和底細暴露,她亦不會讓他太為難。畢竟,一個永遠無法張嘴的死人,并沒有一個會說話的眼線來得劃算。更何況,她愿意給他機會,已經(jīng)夠慈悲了,還有什么不情愿的呢……要知道那些曾經(jīng)的知情者,想說話的,都已經(jīng)不在了;留下來的,都是管得住嘴巴的。兩害相較,他是如此識時務,怎么會不懂得選擇呢?橋歸橋、路歸路,以后在這宮里面,彼此就是素不相識的兩個人了,若是他還有什么小動作或是打什么歪算盤,可就別怪她翻臉無情了。此時,原本皎明的月光被飄來的幾片烏云遮擋住,漸漸迷淡的月色,給夜幕增添了幾分幽邃的森寒。朝霞宮丹陛前的燈柱卻亮灼如初,那鑲嵌在廊柱上的一顆顆夜明珠,散發(fā)出璀璨而迷離的光線,照耀著層疊繁復的彩繪壁畫,也照耀著尊貴高矗的恢弘殿宇。這一夜,朝霞宮的燈火一直亮至晨曦初現(xiàn)。第二章 紫雀歸(1)葭月,仲冬剛至。天氣漸漸由涼轉(zhuǎn)寒,宮里面的花樹在幾場霜凍之后,幾乎凋零殆盡,只剩下耐寒的幾株,保持著深綠蔥蘢,硬是挺了下來。過了段時日,宮城中又新開辟出幾方園林,只為栽種前幾月由江南進貢而來的各色花卉。那些皇家御用花匠為此絞盡腦汁,終是建造出了幾座琉璃花房,不僅精巧華麗,而且具有保暖的作用,諸多名貴花品因此都得到妥善的栽植。 其實早在朝霞宮鼎盛之時,宮苑百里,盡是芳菲。昭陽宮又曾囑命在宮城西南角大興土木,建造浣花閣和瓊月臺,以作鳳主四季賞花之用,然而當年規(guī)模浩大的皇家工程僅僅持續(xù)了一年時間,就被擱置下來。而在不久之前,宮闈局卻又接到了命令——重新修建。宮里的人因此都說,中秋節(jié)大肆慶祝而沖撞獨孤皇后陰魂之事讓太后心里難安,才會在過了這么久之后,做出些許補償。這日冷風過后,殿前凋落一地殘葉,給宮城平添了幾許蕭索之意。司衣房的宮人抱著嶄新的掛緞和披帛,順綺貞門而入,穿過殿側綿長的廊道,到達雪白大理石鋪就的殿前廣場。步之所及,即見廣場盡頭的一座氣勢壯闊恢弘的宮殿,四壁鋪磚,飛廊高閣,龍尾道威嚴而壯觀,即是宮城中最尊貴的殿宇——昭陽宮。也是她們要去的地方。桃枝領著宮婢步至殿前,早有近侍宮婢們在丹陛上佇立,身上穿著清一色的胭紅棉緞裙,環(huán)佩簪飾,一個個皆籠罩在晨曦的明光里,一派尊崇。“桃典衣。”她們沖著桃枝略一點頭,算是行禮。桃枝很是恭和,趕忙也朝著面前為首的一名宮婢恭然頷首,而后給身后的婢子示意,將緞料抱進撫安殿中!岸际莿倓傂轮坪玫模宰鲹Q季之用。司衣房趕制兩月,還好沒有耽誤時辰。”撫安殿的宮婢微笑著點頭,“司衣房辦事,一向是沒有差錯的!贝藭r,尚寢局的宮人正從撫仁殿的側殿退出來。其中一人是司設房的女官映雪,眼尖兒地瞧見丹陛上的宮人,笑著招呼了一聲,“桃枝,碰見你正好!我可是有一個天大的消息要與你說呢。”司設房隸屬于尚寢局,掌床幃茵席、灑掃張設之事,依腰牌可常出入昭陽宮,算是內(nèi)局里位分較高的。而自從福應禪院的祈福一役,明光宮掌事女官哀萃芳倒臺、宮正司領首謝文錦略有失勢之后,尚寢局的掌事師蘭言開始深得太后青睞,尚寢局的地位也因此跟著提升。所以同為典級女官,映雪在昭陽宮這些大宮婢面前,卻是游刃和隨意很多。桃枝聞聲,有些莫名地望過去。她是個一貫孤僻的女官,從不曾跟同僚有過多接觸。瞧見是司設房的掌事時,就更加茫然,她不記得什么時候跟正當紅的宮人如此熟絡!澳阏f是不是風水輪流轉(zhuǎn)。才過了多久,想不到,現(xiàn)在的風向就又轉(zhuǎn)到你們司衣房那邊了!”映雪拉著她,熱絡地道!笆裁达L向?”桃枝迷惑地看著她。映雪笑著眨眼,“內(nèi)局本是一家,在我面前,就不用這么守口如瓶了吧!”桃枝卻更加費解,“我該知道些什么……”“就是內(nèi)侍省的官職調(diào)度啊!庇逞┭粤T,臉上露出幾分羨慕之色,“要知道,局里的趙常侍剛剛得到了昭陽宮的破格提拔,從原來的內(nèi)常侍直接升任為內(nèi)侍大總管了。現(xiàn)在就算是太后身邊的紅人李元大常侍,都要敬他三分呢!”桃枝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最近在宮人口中風傳的消息,想起,那個花白胡須的老太監(jiān)趙福全——歷經(jīng)幾十年而屹立不倒,這么多年一直四平八穩(wěn)地供職內(nèi)侍省,很有威望。可在此次內(nèi)侍監(jiān)的官職提拔中,同為備選的內(nèi)常侍太監(jiān)里,還有一個李元,明光宮的人,太后親自保舉的宦官。趙福全能夠打敗李元,在花甲之年再一次青云直上,果然很厲害。但這畢竟是內(nèi)侍監(jiān)的事,跟宮闈局有什么關系……映雪瞧見桃枝還沒反應上來,不由跺了下腳,道:“你還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呢。趙常侍從太監(jiān)掌事變成太監(jiān)總管,其家眷就有資格一并搬進宮城,跟著榮享品階和封賞了。那趙總管新納的夫人,不正是原來你們司衣房的人嗎!”風里,夾雜著殘花之氣,芬芳馥郁。桃枝的腳步晃了一晃,好半天,她才意識到映雪口中這個所謂天大的消息:芣苡回宮了。當朝陽的第一道光輝投射在宮城內(nèi)苑,熹微的晨光下,宮墻內(nèi)星羅棋布的殿宇和樓閣,鱗次櫛比的瓊臺和廊苑,開闊明朗的碧塘河渠——宛若揉碎的夢境,都呈現(xiàn)出一片破碎的金波。昭陽宮和明光宮主殿之側,是剛剛筑好的翔鸞閣和棲鳳閣,雪白的大理石廊道和基石宛若一條條銀蛇縱橫蜿蜒。青白石底座飾以華美的彩繪,隔墻和游廊將兩側的邊道隔開,顯露出通闊的龍尾道,以及鎮(zhèn)守在基石之上的吉祥瑞獸,威嚴而安靜。在距離殿前百米處,便是宣政門,宣政門左右是橫貫式的宮墻,墻殿之間形成巨大的庭院。紫宸殿就位于宣政殿的北側,稱為內(nèi)朝,群臣即是在此朝見皇帝,稱為“入閣”。因此能直接從宣政門而進,代表著無與倫比的尊榮,普通的臣子和宮人都不允許從此處經(jīng)過與逗留。辰時,一輛馬車緩緩地駛進宣政門。冬意漸濃,漢白玉基石上散落幾片凋零的花葉,細芬幽然。宣政門兩側把守著身著甲胄的兵丁,照例攔下馬車進行盤查。車夫勒住韁繩小心翼翼地將馬車停住,謹慎的模樣,不敢驚動車內(nèi)的人一分一毫!翱墒堑搅藛帷焙裰氐霓I簾里,傳出一道慵懶的女音!盎胤A夫人,前面是紫宸殿,已離著花塢不遠!备氖替旧锨皫撞,面朝那道繡工華麗的隔簾輕語了兩句。須臾,一雙柔若無骨的手掀開了帷簾,掌心里,赫然握著一塊暗紋雕刻的腰牌。把守兵丁一見,面容肅整,即刻予以放行。等車夫駕著馬車經(jīng)過宣政門,順著東面廊道一直走,過幾道玉苑亭閣,眼前就能見到一片新開辟的花塢苗圃。原是梅園舊址的地方,早年閨閥鼎盛,這里數(shù)百畝梅林連綿不斷,宮粉、照水、星湖、玉蝶……各色名貴梅品繁多,又尤以瑞雪白梅為最。每年宮城梅花盛開之時,一段最燦爛明媚的小徑上滿是純白的花瓣,似是冰雪天上來。馬車駛到花圃外,便停了。跟隨的奴婢打發(fā)了趕車人,自己也跟著一并離開。掀開隔簾走下來一位宮裝麗人,身著灑金百蝶穿花絹裙,銀絲翠羅繡履,略顯消瘦的面龐,傅粉施朱,發(fā)髻間金簪金帶,尤其是額前佩戴著的一道純金華勝,顯貴無雙。婦人踏著滿地花葉,尋到熟悉的路徑,施施然走進花圃的深處。在尋覓駐足的同時,她端起手,朝著那芳菲叢中遞去一抹足夠高貴的笑容。“一別小半年,姑娘別來無恙。”風,在寶藍色的宮裙上掀起了一道漣漪。花樹下的少女聞聲轉(zhuǎn)過身來,紛飛的花瓣間,顯露出一張欺霜壓雪的臉,毫無血色的肌膚隱著一種久不見陽光的蒼白,一雙黑嗔嗔的眸子,若有幽意,此時映著一地燦爛花瓣,恍若有月華流轉(zhuǎn),引人墜落!澳慊貋砹恕!贝丝剃柟饷噪x正好,在花葉間反射出璀璨晶瑩的光澤,角度也恰到好處,一瞬間的光暈折射,在那張側臉上勾勒出一脈艷麗至美的弧度。纖塵不染的寶石藍宮裙,將整個人凝練成夢境中的謫仙,冰雪之姿,凜冽逼人。芣苡這樣望著,恍然間有些怔愣,準備多時的話半晌都沒有道出,只像是不認得了!半x開這段時日,在宮外過得可好?”韶光彎起眼眸,使原本沁寒的眸色多了幾分暖意。芣苡倏爾回神,不由慨嘆地搖了搖頭,跟著笑起來,“真想不到,第一個問我這話的人竟然是你!鄙毓庾叱龌▍,面前一身顯貴、儀態(tài)雍容的女子,比起在宮里時的瘦弱伶仃,臉頰和身子明顯都豐潤了些許。大抵是府苑中的水米養(yǎng)人,眉梢眼角的盛氣凌人也斂去幾分,取而代之的,是難得的端雅和溫靜。終究是嫁為人婦了!皩m里頭一貫多是非,與其記掛著,反倒不如被忘了。就如你這次回宮,是很多人都不曾想到的!逼]苡拿著絹帕,低頭撣了下裙裾,“聽說,我離開的這段時日,宮里面好像是發(fā)生了不少事!睍r光如斯飛逝,一轉(zhuǎn)眼,她與大太監(jiān)對食已有小半年了。過往種種宛若前塵,此時此刻,站在此地,就如黃粱已熟、大夢方醒。一切都顯得不真實!叭淌яR,焉知非福!鄙毓饪谝艏毤。“是啊,焉知非!@話用在我身上,真真是再恰當不過了!逼]苡挑起唇角,自嘲地淡笑,“當日離宮,你曾與我說必有再見之日,我根本不信。而今回來了,倒更是有些不敢想象。凡夫常說世事難料,而智者往往一語中的。你們這些所謂的老人啊……”韶光望著她片刻,“在宮外的這數(shù)月,你變了很多!薄霸偈罏槿,總要有所長進的,不是嗎?”芣苡伸出手,摘下一朵紅蕊臘梅,輕薄花瓣,柔嫩得仿佛能掐出水來。五個月。整整五個月的屈辱和折磨,對食給老太監(jiān),在宮外過著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不是沒有想到過死?伤懒,就一了百了,意味著世間一切再與之無關。豈能甘心呢!“你說趙常侍一貫喜歡溫順的女子,尤其嗜好女人給他洗腳,真的讓我受益匪淺呢……”芣苡垂著眼睫,私語一般低聲輕喃,“知道嗎,每日用蜜膏浸泡過的手,香滑而柔軟,撫摸在腳背和腳趾上,一寸寸將其熨帖得通透。自打進府,他總是夸我的手指生得漂亮,最合他的意!逼]苡說罷,將一雙手搭在純雪綢帛上,十指舒展,宛若綻放的玉蘭花。韶光注視著她的手指,鑲金嵌玉的戒指和套環(huán),佩戴得滿滿,然后想著這雙手伸進盛滿熱水的銅盆的樣子。盆里,還放著一雙皮膚褶皺萎縮的腳,可能腳指甲都是黑的,腳骨畸形,腳跟上的皮皸裂得如同一張張咧開的小嘴。短短的幾個月,從府里最末等的妾室,一躍成為當家夫人。趙福全并不是個好糊弄的人,能得他的寵愛,豈是這些小伎倆就能過關?她在那深深的府宅大院里,又不知經(jīng)歷了怎樣的血雨腥風!拔以摳愕缆暋病Q砸蝗松w,封妻蔭子,想來如今你也不差的吧!逼]苡聞言,扯唇淡淡地笑,“可不是嘛,自從接到任命,幾日來府苑的門檻都快被踏破了,這還不算賞賜和賀禮。只是,鐘司衣已經(jīng)不在宮里了……再怎樣風光的場面,她都看不到了……”看似平息的怨恨,卻早已在心里結成了死扣。悄無聲息。韶光抬眼時,恰好看到她臉上那一抹來不及掩藏的哀慟和悲涼,不禁就想起前不久在福應禪院的祈福之行。那時,太后布的通天棋局,算計著兵權、算計著子嗣、算計著鳳位,不想到頭來賠了夫人又折兵。然而,盤上的很多棋子卻都成了犧牲品,像被羈留在福應禪院里的宮人,還有那些被直接驅(qū)逐、永不錄用的女官,譬如鐘漪蘭……當初是鐘司衣將芣苡下嫁宦官,用剝離出宮,來懲罰她的吃里爬外,現(xiàn)在芣苡回來了,搖身一變成為三品總管夫人,而一度覆雨翻云的司衣房掌首,卻已經(jīng)被驅(qū)趕離開。造化弄人。可這樣回宮的女子,懂得內(nèi)斂和謙卑,學會審時度勢、能屈能伸。不像當初那個小小的內(nèi)局典衣,既無家世背景,又無人脈,只知頤指氣使,卻無論如何都得不到升遷!皶粫蠡谀亍比舨皇钱敵跬龍D取而代之,她還會是司衣房里囂張跋扈的女官,被鐘漪蘭縱容著、管護著,榮享權勢,即便后來出了宮,如果能夠安于室的話,或許就會做個富貴娘子,在趙福全的庇護下,一世衣食無憂。重回宮闈,意味著再度卷入斗爭和絞殺,也代表著,她要披荊斬棘,走過那些常人難以承受和估量的路。而將來的路還很長,很有可能有來無回,一個不慎,更可能成為某人某事的犧牲品。芣苡猛然抬眸,剎那間,眼底有無數(shù)的情緒呼嘯而過,須臾,卻是輕笑著搖頭,再搖頭,“我不甘心被擺布,所以拼了命地往上爬,然而高位者只一擺手,就輕而易舉地將我打回原形,任我再怎么屈辱難受,也沒人會給予半分憐惜同情。當時我就明白,想要出人頭地,想要生殺予奪,就必須殺出一條血路,凌駕于他人之上……只是韶姑娘,你是否也像我一樣,有時會想,如果過去的某一環(huán)發(fā)生點滴變化,現(xiàn)在的自己,就會是另一個模樣……”韶光看著她,一貫清冷的眸里,涌出淡淡的無奈和蒼涼;蛟S,即便當初她吃里爬外,可對鐘漪蘭,也是像對待長姐一般崇敬和仰慕的。只不過,當最初的依賴被野心一點點吞噬,背叛,便成了最終的發(fā)泄和宿命!盁o論是卑賤的奴婢,還是尊貴的妃嬪,一旦身處在這高高宮墻后,就再也容不下許多感情與真心。”韶光扶著她的手腕,冰涼的指間,傳遞著寒沁的溫度,“既然已經(jīng)在這里,是否值得,會不會后悔,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能不能走下去,如何走下去。”林間的風停了,一瞬間落英繽紛,花瓣如雨。在那一片殘葉落地之前,韶光拂了拂裙擺,踏著滿地香塵折身而去。“韶姑娘!”這時,芣苡忽然在后面叫住她。韶光頓住腳步,保持著背對的姿勢,而就在離她不遠的那株梅樹下,一襲灑金百蝶絹裙的女子,面朝著她離去的方向,雙挽手,恭然斂身,執(zhí)宮中最高規(guī)格禮!皼]有成為姑娘的對立,何其慶幸。奴婢……多謝姑娘栽培。”(2)按照宮中規(guī)矩,在立冬之前,內(nèi)局就要將各類品服和器物制備好,以作換季之用,各處均要配合。因著司衣房已無掌事,幾位典籍女官就成了暫代,互相幫襯著,只求不耽誤活計。等到初十這日,司衣房負責的大部分冬服已經(jīng)趕制了出來。忙碌了整宿的宮人們紛紛回去休息,由另一些宮人替換著繼續(xù)籌備。而幾位女官卻未歇,監(jiān)督著宮婢們將圖描畫出來,趁著蒙蒙亮的晨曦之色,各自領著宮人送去其他幾房。此時此刻,司寶房里的宮人也正在繡堂里忙碌,女史玉蘭吩咐宮人將采買回來的漆雕和金銀模具分類,轉(zhuǎn)過身,又瞧見一對宮人捧著托盤而來,都是宮廷織造用的絲線和圖籍,用來輔助做首飾花絲工藝。為首之人是掌衣青梅,算是新晉。現(xiàn)在司衣鐘漪蘭不在了,內(nèi)局對司衣房掌首之職暫時沒有新的任命,不知是重新選任還是從現(xiàn)有女官中選拔出一個,當值的桃枝和錦瑟因此都成了炙手可熱的人物。青梅品階僅次于兩人,也很有可能跟著升遷。玉蘭放下手中活計,笑意輕盈地迎上前來,“讓掌衣親自來送,真是折殺奴婢了!”說罷,吩咐宮人將東西搬進去,然后即刻命人奉茶。“待奴婢等制備好,就立即遣人將配套的寶器拿過去,還要請青梅掌衣您多費神!鼻嗝窚匮缘溃骸岸际欠謨(nèi)事,太客氣了。”玉蘭感激地斂身!吧毓媚镌趩?”玉蘭往里面張望了一圈,并沒見到那抹身影,于是搖頭,“大抵是跟著余司寶去東宮那邊兒了。最近因著蕓妃娘娘要入主雛鸞殿,里里外外需要我們張羅和替換的東西很多。幾位女官實在有些分身無暇!鼻嗝伏c點頭,客氣地托她代為問好。此刻,巳時剛到。因著天氣的緣故,風變得越來越寒,陽光曬著臉皮,也是一陣熱一陣冷。司寶房的宮人帶著新鍛造的寶器,在宮城內(nèi)小心翼翼地走著,偶爾輕聲細語,不敢過于喧嘩。東宮的雛鸞殿前,有一條寬闊的石子道,轉(zhuǎn)個彎,是瑤雪亭。亭外的幾道曲徑首尾相連,雕欄玉砌,流觴曲水,圍攏出一處仿造江南風韻建造而成的廊閣。廊閣四周有橋,橋面上一脈徐徐微風,橋下是一湖粼粼水色,還未封凍,仍保持著流動!霸缜暗奶爝暖著,想不到一下子就變得這么冷。”“馬上都要立冬了,天氣自是一日寒過一日。所謂立冬分為三候,一候水始冰,二候地始凍,三候雉入大水為蜃。比起外面,宮城里反倒還要冷著一些。”“難怪早在換季之前,司衣房那邊就趕著將披帛和掛緞制好!备鷣淼挠行┦切聲x宮婢,并沒有穿新制的冬服,素衣單裙,風一過就要裹緊領口,頗有些瑟瑟之意。同行的老人則低聲輕語,年紀尚輕的宮婢一一聽著,聽得很認真。韶光耳聞后面?zhèn)鱽淼膸拙漭p語,不禁有些莞爾。彼時進宮,年幼天真,懵懂而充滿敬畏之心,也有年紀稍長的宮人這般諄諄教誨,自己略有錯漏,即像孩子般委屈羞怯。那時候不求品階升遷,也不計較功過得失,女孩兒家的一點兒小心思,純粹得不染纖塵。韶光想到此,抬眸望向走在前面的女官:一雙純銀絲的繡履,隨著步履翩躚,宮裙也隨之搖曳生姿,帶著幾分盎然自得!坝嗨緦毜男那楹芎!薄奥犝f了嗎?芣苡回宮了!庇辔髯诱f罷,略微緩了腳步,而后側眸——韶光即刻會意地走上前來。這是司寶房的掌首,尚服局的正五品女官,今日穿的是一襲珍珠白湖襦裙,外面套著湖藍水色紗,帶出婉約端莊之美。高綰的發(fā)髻,斜插著一支金嵌藍寶石簪,額間佩戴的是銀鍍金串珍珠流蘇,一張皎若滿月的面龐,眉梢微挑,唇角揚笑!罢剖渍f的是……之前曾任職司衣房典衣的女官?”兩人此刻保持著并行,不急不緩的步速,明媚的陽光在后面投射出兩道窈窕的剪影,交相輝映,極是相配!澳阍谒疽路看^不短時日,對她知道多少?”韶光輕聲道:“奴婢只知道她是市井出身,家中并不體面。若論身份,如果不是嫁給趙公公對食,要做到三品夫人,恐是奢想!薄八园,凡事都要講究機緣!庇辔髯訐P著下巴,忽而開口。許是走得有些久了,身側女子的臉上略有暈紅,濃密睫毛下的眼眸卻燦若明星,眼底光暈,夾雜著一絲奇異神采。“掌首在想什么?”“當初,是鐘漪蘭將那個芣苡對食給一個老太監(jiān),而我最終又將鐘漪蘭趕出宮。這樣算下來,算不算是替她報了仇?”韶光看著她,“掌首是承認曾經(jīng)算計鐘司衣?”繞過瑤雪亭,即是通向西宮的廊道。隊伍走至基石一側,在小亭處停下了。雪白的基石將廊道分割成三面,下面一泓蓮溪,芙蕖已歿,只剩些許枯萎的荷葉。澄澈的湖面平滑如鏡,偶有徐徐風過,幾絲漣漪在陽光下呈現(xiàn)出一片迷離的破碎光澤。“話可不是這么說的。在宮里面,時運不濟的人,被淘汰出局也是遲早的事。對嗎?”余西子略挑眉道!罢剖渍f得是。”“更何況依照當時的情形,即便我不謀算她,若被她抓住機會也不會放過我的。”余西子扶著紅漆廊柱,視線漸漸飄到遠處,“將心比心,在這內(nèi)局之中,誰又比誰好到哪里去呢?就像你之前給我講過的那句話,是怎么說來著……”“成王敗寇,一向是宮中的規(guī)則!鄙毓獾貑⒋剑抗庖黄瑳霰!皼]錯,成王敗寇!”余西子仰面而笑,陽光過處,似有些忘乎所以的張揚。此刻,司寶房的宮婢都在亭外靜然等候,不明白為何停下來,卻也不敢上前詢問。韶光嘆了口氣,低聲道:“其實兩位掌首在局內(nèi)共事多年,奴婢以為,余司寶多少會顧念舊情……”“鐘漪蘭一向自詡才貌過人,又因地位,在局內(nèi)飛揚跋扈,從不把他人放在眼里。而今,經(jīng)她一手打造的司衣房已經(jīng)失勢傾頹,尚服局從此四房變?nèi)。在宮里面,還有什么比這更好笑更諷刺的!倘若將來那司衣房能由我接手,就更是對她的嘲弄。我不能不去想。”風拂起水面蕩過萬千漣漪,韶光望著余西子青階上的剪影,這個一貫柔和溫婉的女子,逆著光,身上正隱隱透著昔日鐘漪蘭的影子。究是何時,竟變得如此相像……“知道那是哪里嗎?”余西子忽然伸出手,水晶指甲在陽光下迷離閃耀。湖心島乃內(nèi)侍監(jiān)所在之地,岸畔一側矗立著連片的灰瓦屋苑,都是剛剛修葺好。而其中算是很堂皇的一間,也由敞屋改造成了二進院。都是專為趙福全新進宮的親眷籌建的!芭疽詾椋R上去雛鸞殿拜見太子和太子妃才好……”“東宮是要去,不過卻要先去內(nèi)侍監(jiān)那里。你是我最得力的手下,也是我最信任的人。韶光,若我以后扶搖直上,你也少不了會跟著我一起飛黃騰達。”余西子面朝著朝陽,微笑的眼角,迸射出一派燦爛的圓光,“我知道你昔時伺候過朝霞宮,然而在內(nèi)局這里,我未必給不了你那樣的權勢和尊榮!我真的希望,你能時時助我,事事上心,為我分憂解難。”韶光有些驚詫地抬起頭,這還是第一次聽見余西子道出這么露骨的話,卻也不得不說,那字字句句,皆透著蠱惑人心的力量。她挽著自己的那一雙手,帶著真意和誠摯,尚還溫熱著。扶搖直上——她的企圖和奢想,是不是早將很多事都計劃好了,盤算好了,才會放著東宮的喜不討,要直直撲向內(nèi)侍監(jiān),以求飛黃騰達……“奴婢已在司寶房的麾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奴婢定會盡心效命,不讓掌首失望!彼┦祝瑪可淼。余西子露出笑容,滿意地撫了撫她的肩膀,“很好。那么現(xiàn)在,我便過去拜見內(nèi)侍監(jiān)的新夫人了。你一個人到東宮那里,若是遇到新晉的太子妃,切記好生相待,不要失禮才好!比嵋挠州p輕地落在她的肩頭,韶光垂著眼睫,頷首承旨。就這樣,余西子又囑咐了幾句,就親自帶領著司寶房的少許宮人直奔內(nèi)侍監(jiān)去了。而韶光,這個正六品的典寶,便也攜帶著寶器直奔東宮雛鸞殿去恭賀沈蕓瑛了。雛鸞殿原來的主人名喚元瑾,還是獨孤皇后在世時親自指定的正室,F(xiàn)今秋去冬來,想必那座奢華宮殿早已物是人非了。當年那個尊貴女子已經(jīng)香消玉殞,就像是瓊蕪館里的玉簪花,凋零了,再無聲息。捧著寶器一路走,韶光叮囑宮人們要緩步噤聲。東宮在明光宮的東南側,中間隔著五道長長的廣巷,與覆盎門相對。一行人經(jīng)過寬闊而通曠的大理石廣場,過廊坊,穿過蓮池上的三條抄手游廊,憑欄遠眺,能看見東宮前一座亭亭玉立的水閣。水幕珠簾,翠帷雕欄,綺麗宮殿就在那花木掩映中,宛若碧海中的一顆明珠,高貴而雅致。這個時辰,太子應該陪著新晉的嫡妃待在水閣。殿前的宮婢見到她們一一斂身行禮,而身后的長廊里卻是空蕩蕩的,只有少許灑掃的宮人和兩名守備的侍衛(wèi)。一名婢子進殿通報,韶光領著眾人在外頭等著。太陽有些大,明明晃晃地刺眼。過了好半晌,才聽見嘎吱一道開門聲。韶光轉(zhuǎn)過身,雪白丹陛之上,紅毯鋪地,在陽光折射的迷離光暈里,一扇朱紅燙金的雕花殿門在面前緩緩開啟。風拂起綃絹垂簾,在眼前化作一道搖曳的流光,而那個將茜素紅穿得恣意飛揚的男子,在殿內(nèi)簾外負手而立。烏發(fā)錦冠,緋袍玉帶,衣袂上用金絲銀線繡著的流云紋飾隨風搖曳,宛若一片明媚蕩漾的水紋。襯著殿內(nèi)漫天飛舞的煙絲,男子的面容絕美無雙,眉間掩不住的傲岸風流,淺琉璃的眸色,眼角彎起,瞳心明潤而和煦,恰似冬陽!皾h王殿下。”丹陛下的女官和宮婢一見是他,紛紛斂身下拜,恭敬而臣服。專屬于司寶房的寶藍色絹裙宮裝,若層層花瓣,在風中掀起紛紛揚揚的花浪。雛鸞殿一時間恍如雨落,落英繽紛,細芬如塵。而殿前那一抹身影猶如奪目的霞光,灼灼逼人,在陽光下亮得讓人幾乎睜不開眼睛。此時此刻,男子正好也將目光投射過來,唇邊染著動人的笑紋。“奴婢給漢王殿下請安!鄙毓鉀]想到會在東宮碰見漢王諒,一怔之下,作為此刻品階最高的女官,即刻雙挽手,朝著他執(zhí)皇室宮廷的最高禮節(jié)!懊舛Y!睏钫彄P起手,好聽的嗓音,因笑意而透出三分盎然。他隨后即信步走下丹陛,視線從宮人們手中的托盤掃過去,伸出手,隨意地掀開紅呢子軟布的一角,“帶這么多東西,做什么來的?”“奴婢等來給蕓妃娘娘請安。”韶光回答之后,心里同時也在想,這個時候,也就是在各局都忙著給東宮獻禮的時候,貴為漢王的五皇子卻也出現(xiàn)在這里,倒是有些出奇。 “應該改口叫太子妃了!睏钫復,眼底笑意更濃!暗钕抡f得是!鄙毓庠俅螖可,輕聲道!白詮哪慊貙m以后,委實是很少見到你了。算算時日,宮闈局里面也該是到了趕制各色用物的時候,最近,很忙?”他略微湊過來,使得韶光不得不將身子后仰,“都是奴婢的分內(nèi)之事。只因期限臨近,晝夜趕制,只望不辱命才好。多謝殿下這般體恤!睏钫忇帕艘宦暎瑓s仍留在她跟前,“那現(xiàn)在都做完了?”“還欠一些。”楊諒輕輕頷首,將探出的身子斂回來,撿了托盤里的一件鑲金玉屏,細細瞧著道:“手藝確實是很好,用的都是薄玉,精細雕刻,又未損玉質(zhì)。鑲嵌在外面的,是骨雕?”韶光愣了愣,點頭道:“殿下見多識廣。”“本王在江南時,見過骨雕技藝精湛的老匠人的幾件物件,譬如那骨雕龍燈,就曾作為供奉進獻宮城。只是可惜后來未覓得其人,否則讓他供職內(nèi)局,該是對你幫助多多!鄙毓饴牭糜行┌l(fā)怔,堂堂的五殿下、曾任揚州刺史的漢王,一度坐鎮(zhèn)枕水之地,也算得上是擁有半個江南,可他從來未對宮闈里的事情關注過,何時卻對內(nèi)局的小小活計有所上心了?想到此,韶光不禁暗自搖了搖頭,只當他是拈來一問,湊趣而已。陽光穿過花葉的疏影靜靜地落在地上,格外靜謐悠然。韶光保持著垂首靜立的姿勢,而他一言畢,也再沒有任何話語,殿前就這樣靜了下來。兩人后面不遠就是屏氣垂首的司寶房宮人,沒人敢抬頭,更沒有人吭聲,一行十幾個宮婢像是不存在一樣。楊諒靠得這般近,頎長的身軀在韶光面前遮擋出一大片陰影,一直縈繞在她鼻息間的,都是男性獨有的氣息,微微的熱。韶光低著頭,余光中能見到他正在看托盤里的其他寶器,側眸而視的模樣,分外認真。他的衣料與她肩側相錯時微有觸碰,留下一抹似有似無的擦痕。“時辰不早,奴婢這便要去雛鸞殿拜見太子妃……”韶光輕聲說罷,就要告禮而過。楊諒卻在這時拉住她,另一只手則徑自從她的懷里拿過那盛著胭脂釉金鼎的托盤,韶光下意識地去攔,但那托盤還是很輕易地被他奪走,“拜見太子妃,怎么就你一個來。司寶房的領首呢?”他笑著問她。韶光抿唇,低頭未語。烏絲被風輕輕撩起,顯襯出尖巧的下顎和櫻紅檀唇。楊諒的視線落在她的發(fā)頂,就見她發(fā)髻間插了一枚霜玉白簪,青絲綰開兩撇,兩串珍珠從耳畔別上去,很是簡單別致。幾縷發(fā)絲垂在頸間,愈加顯得黑白分明,盛雪之姿,少有的柔順動人。“不說話,是代表不知道,還是不好說……換是旁人,應該要講些‘身體抱恙’、‘另有要事,分身無暇’之類的托辭吧!彼皖^看著她,頗是好心地提點道。場面上的話一貫為內(nèi)局宮人所擅長,身為宮闈里的女官更該駕輕就熟。他覺得倘若她開口,絕對能說得滴水不漏!凹热坏钕乱灿X得這是托辭,奴婢何必多此一舉!鄙毓獯怪劢,很輕很輕的嗓音,一本正經(jīng)地道。楊諒先是一怔,而后輕笑出聲,“你啊,你啊,還真是敢這么說。本王知道,你們領首這會就在趙福全那兒,對不對?知道這叫什么……”他再次俯身過來,這次卻更加靠近幾分,溫熱的氣息吐在耳畔,低柔而篤定地吐出幾個字,“大不敬”。新晉太子妃代表著東宮的尊崇和威嚴,自然也就代表皇上。像司寶房的余西子這樣,繞過一個堂堂東宮嫡妃,而去拜見內(nèi)侍監(jiān)剛升遷的老太監(jiān),確實很是藐視皇家權威。只不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內(nèi)局傾軋,往往會在某些事情上心照不宣。韶光仰起臉,回望著他,“其實殿下不提,沒人會在意這些的……”楊諒瞧了她片刻,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敲了一下她的額頭,道:“沒錯,你們六尚二十四司在這種事兒上,從來都是欺上瞞下、沆瀣一氣!彼f到此,同時將托盤遞還回她手里。韶光穩(wěn)穩(wěn)地接住,將那紅呢子軟布重新蒙上,“其實也有一個詞,叫作——同氣連枝!贝蜷_門,宮闈局會分割成好幾局、好幾房,誰也不會將誰放在眼里。若不是當初妄圖取而代之,她還會是司衣房里囂張跋扈的女官,被鐘漪蘭縱容著、管護著,榮享權勢,即便后來出了宮,如果能夠安于室的話,或許就會做個富貴娘子,在趙福全的庇護下,一世衣食無憂。重回宮闈,意味著再度卷入斗爭和絞殺,也代表著,她要披荊斬棘,走過那些常人難以承受和估量的路。而將來的路還很長,很有可能有來無回,一個不慎,更可能成為某人某事的犧牲品。芣苡猛然抬眸,剎那間,眼底有無數(shù)的情緒呼嘯而過,須臾,卻是輕笑著搖頭,再搖頭,“我不甘心被擺布,所以拼了命地往上爬,然而高位者只一擺手,就輕而易舉地將我打回原形,任我再怎么屈辱難受,也沒人會給予半分憐惜同情。當時我就明白,想要出人頭地,想要生殺予奪,就必須殺出一條血路,凌駕于他人之上……只是韶姑娘,你是否也像我一樣,有時會想,如果過去的某一環(huán)發(fā)生點滴變化,現(xiàn)在的自己,就會是另一個模樣……”韶光看著她,一貫清冷的眸里,涌出淡淡的無奈和蒼涼;蛟S,即便當初她吃里爬外,可對鐘漪蘭,也是像對待長姐一般崇敬和仰慕的。只不過,當最初的依賴被野心一點點吞噬,背叛,便成了最終的發(fā)泄和宿命。“無論是卑賤的奴婢,還是尊貴的妃嬪,一旦身處在這高高宮墻后,就再也容不下許多感情與真心!鄙毓夥鲋氖滞,冰涼的指間,傳遞著寒沁的溫度,“既然已經(jīng)在這里,是否值得,會不會后悔,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能不能走下去,如何走下去!绷珠g的風停了,一瞬間落英繽紛,花瓣如雨。在那一片殘葉落地之前,韶光拂了拂裙擺,踏著滿地香塵折身而去!吧毓媚!”這時,芣苡忽然在后面叫住她。韶光頓住腳步,保持著背對的姿勢,而就在離她不遠的那株梅樹下,一襲灑金百蝶絹裙的女子,面朝著她離去的方向,雙挽手,恭然斂身,執(zhí)宮中最高規(guī)格禮!皼]有成為姑娘的對立,何其慶幸。奴婢……多謝姑娘栽培!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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