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故鄉(xiāng)》是一本以講述為主要方式的紀(jì)實作品,分為“天干集”和“地支集”兩部分。前者來自官場,后者來自平民;前者多為耳聞,后者多為目睹;前者高屋建瓴口述歷史,后者操勞生計忙碌繁瑣;前者講述的是宏觀努力,后者多是草根故事人物命運。同時閱讀二者才能看出一個地區(qū)的發(fā)展脈絡(luò),也才能解答關(guān)于草根生活的良心追問。 作者簡介: 王兆軍,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自由撰稿人,王兆軍主要從事小說、散文及報告文學(xué)創(chuàng)作,兼及文化研究。王兆軍的《拂曉前的葬禮》曾獲中國第三節(jié)優(yōu)秀中篇小說獎,《原野在呼喚》曾獲中國第三屆報告文學(xué)獎;近年王兆軍出版有鄉(xiāng)下人三部曲(即《白蠟燭》、《青桐樹》、《紅地毯》)(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作為建國六十年來500部優(yōu)秀長篇小說被國家圖書館收藏),及散文、隨筆集《碎玻璃》、《皺紋里的聲音》、《眺望紅塵》、《風(fēng)骨隨身》等。小說《白蠟燭》、《落鳳坡人物》、《關(guān)于井神街四季的卡片》等被譯成日文、英文、德文等。王兆軍的藝術(shù)評論作品主要有《王沂東的風(fēng)格》、《胡石畫評》、《論花鳥精神》等。 目錄: 序言 子集:鄉(xiāng)黨與龜馱城 甲卷:第一步無可挑剔 丑集:四叔二叔和老鼠爪 乙卷:三十年的輪回 寅集:舊事新事 丙卷:羅莊先知先覺 卯集:鄉(xiāng)下保姆 丁卷:蒼山蒜薹事件 辰集:一個人的象征 戊卷:西郊市場 巳集:故人與新知 己卷:向貧困宣戰(zhàn) 午集:湯河見聞錄 庚卷:“能人”時代序言 子集:鄉(xiāng)黨與龜馱城 甲卷:第一步無可挑剔 丑集:四叔二叔和老鼠爪 乙卷:三十年的輪回 寅集:舊事新事 丙卷:羅莊先知先覺 卯集:鄉(xiāng)下保姆 丁卷:蒼山蒜薹事件 辰集:一個人的象征 戊卷:西郊市場 巳集:故人與新知 己卷:向貧困宣戰(zhàn) 午集:湯河見聞錄 庚卷:“能人”時代 未集:父老鄉(xiāng)親 辛卷:經(jīng)營城市 申集:人如鏡子事如風(fēng) 壬卷:文明的彩拼圖 酉集:眾生相和局外人 癸卷:執(zhí)政是一門科學(xué) 戌集:草木搖落露為霜 亥集:精神家園 謝忱 二嫂家老三生了孩子,我得去表示祝賀。 二嫂人很好,文口善面的,鄰里間從來聽不到她的是非。我說明了來意,她笑呵呵地拿煙沏茶招待我。因為熟悉,我們每次見面都要說一陣子家常話。我先問候了家事可好身體怎樣孩子是否孝順之類,二嫂說這些都怪好的勞您掛念。然后我隨口問及她娘家那邊老人安好日子過得可否順當(dāng),二嫂就默然了。二嫂的娘家是北邊故縣村,有四個兄長,還有四個姐姐,二嫂是最小的一個。在家家貧苦的公社化時期,做父母的拉扯一家九個兒女,該是何等的不容易。 二嫂說,先前她每個月都要回娘家兩次,主要是看望九十多歲的老娘,見個面,說說話,送點吃的,洗洗衣裳曬曬被褥什么的。他的幾個哥哥如今都是兒孫一大窩,姐姐們也都老的老病的病,顧不上老娘了。二嫂每次去那邊,都要為母親洗涮衣物。老人家獨自住在兩間老屋里,沒人細(xì)心照管,衣物太臟了,褲子上被子上多有屎尿,氣味難聞。娘家鄰居們每當(dāng)看見二嫂去池塘邊為老人家洗涮衣物,就說風(fēng)涼話給她聽:老人家真聰明啊,知道小女兒來了才拉屎呢!二嫂知道人家是在諷刺她的哥哥們,心里邊不是滋味。每次去,二嫂都要忙上大半天,收拾好了,給娘打個招呼,人回來了心還在那邊。 我就問:你那幾個哥哥難道不管老人家的生活嗎?二嫂禁不住黯然神傷,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她強作了笑容說:俺娘生了我們九個兒女,我是最小的,俺娘四十八歲生的我,我知道得報恩,你說是不是啊大兄弟?我看她情緒有些沉重,生硬的微笑其實是在努力排遣內(nèi)心的酸楚,深感自己的問候有些唐突。 說到老娘的飯食供應(yīng),二嫂說,不能提了,說起來揪心的疼。有幾次她去那里給老母親洗曬被褥衣物,發(fā)現(xiàn)娘的枕頭底下有些動物的小爪爪兒,最初以為是鳥雀的爪子,沒放在心上。后來有一次,二嫂剛進了門,見老娘坐在鋪席上拿了拐棍正在打老鼠,還真的打死了一只。那只被打昏了的老鼠在地上瑟瑟地抖著身子,老娘用手里的木棍使勁按住掙扎的小動物…… 老娘全神貫注打老鼠,沒有注意到小女兒就站在門口?茨抢鲜蠼K于死了,老人拿拐棍把那只剛被打死的老鼠朝自己跟前扒拉,終于扒拉到跟前。老鼠的個頭不小,剛死,四肢還在微微抖動。及至發(fā)現(xiàn)小女兒站在門口,老人家忙不迭地把死老鼠拿起來,惶急地塞到她的枕頭底下去了。二嫂突然想起前曾見過的那些小爪爪兒,問娘:娘你吃老鼠?!老人默然良久,說:反正不能餓死喲。 我感到一陣驚秫,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居然還有這等事! 二嫂說著說著就流下淚來,臉上掛著揪心的沉重。看她痛心不已的樣子,我一時不曉得該怎么安慰她,說什么都不是。過了好一會兒,二嫂說,大兄弟你喝茶,看水涼了。我的心依然無法平靜下來,默默地抽著煙,許多感慨卻不知該怎么說出。二嫂說:去年春天,俺娘死了,別人都哭,俺沒哭。親戚問小五你怎么不掉個眼淚啊,我說俺覺得娘還是死了的好,比活著強,活著做什么?凈受罪,死了等于享福去了。 我依然沉浸在難以名狀的傷感中,說:如今糧食足足的誰家都不缺吃的,盡著老人家吃她也吃不了多少,兒孫一大窩,怎么就沒人管呢!二嫂說:不是有的吃沒的吃的事,兒子多了,各家撐了勁,你不管我也不管,就撇下老娘受罪是了。我說,兒子不管,還有媳婦,還有孫子孫女呢。二嫂說:兒子不下力,指望媳婦哪里行?再說俺娘九十多了,幾個嫂子也都六十多的六十多七十多的七十多,自己都照顧不好自己,哪還有力氣照顧老人家。指望孫子孫女,門也沒有! 我說:既然這樣你何不把她弄到咱這邊過些日子?二嫂說:這事俺也多次提出過,幾個哥死活都不同意,說什么養(yǎng)老用不到姑娘啊!俺就說了,你們?nèi)羰悄馨牙先思茵B(yǎng)得好好的不缺吃不缺穿有人照看,自然用不著我這個做女兒的,可你們?nèi)绱藫沃鴦,還不得把老娘餓死!他們說什么都不允許把老人家弄到咱這邊來,他們覺得面子上不好看啊。大兄弟你想想,這不是明擺著折磨俺這做女兒的嗎?該管的不管,俺要管,又說礙了他們的面子不行!難道說人老了就死路一條?! 二嫂滿懷悲憤,坐在那邊擦眼淚。 我連安慰的話都不知從何說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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