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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識的鬼子兵出版前后


作者:我認識的鬼子兵出版前后     整理日期:2013-06-04 11:44:30


  
  《我認識的鬼子兵》出版前后
  
  
  
  
  文/方軍
  
  
  
  方軍1954年生于北京,初中畢業(yè)后在首鋼當(dāng)了3年鉚工,然后
  
  
  參軍、入黨、退役;后在夜大學(xué)了4年日語,做過記者;1991年赴日本
  
  
  學(xué)習(xí)社會學(xué)和經(jīng)濟統(tǒng)計學(xué);1997年3月回國至今,尚未找到工作。方軍
  
  
  每半年按時到人才交流中心交一次黨費;有朋友批評他不該非要進國
  
  
  家單位不可。不過,這一年他也沒閑著,出了一本暢銷書,叫《我認
  
  
  識的鬼子兵》。
  
  
  
  說來您可能不相信,因為窮,我留學(xué)7年沒回過中國?晌也]忘
  
  
  祖國,在國外的日日夜夜我每一天都收聽四個國家的廣播,分析數(shù)份
  
  
  外國報紙。那時,當(dāng)聽到的信息有外國喉舌們攻擊我們中國“侵犯知
  
  
  識產(chǎn)權(quán)”。一般的來說,聽了說中國不好的話我就產(chǎn)生生理厭惡,
  
  
  “怎么中國在你們外國人眼里就那么多缺點?吃飽了撐的!”我想。
  
  
  
  回到北京不久,積6年采訪記錄,整理了一本書,叫《我認識的鬼
  
  
  子兵》。1997年末發(fā)表之后,我才感到長了見識。
  
  
  
  
  一不留神出了一本書
  
  
  
  在日本留學(xué)期間,我利用所有能利用的時間,采訪了19名原侵華
  
  
  日軍老鬼子,到我回國時,他們之中已有4人死亡。我曾感嘆:這老鬼
  
  
  子們就像深秋的一茬麥子,不割又怎么樣呢?回國時,我的手提箱中
  
  
  書稿、照片占據(jù)了一半,都是多年采訪老鬼子的記錄。我想,這么多
  
  
  東西也許能堆出一本書了吧。后來曾有人問我:“你想寫書?準備出
  
  
  版多少?”我回答能出幾本就成了。這里說的“幾本”,是兩位數(shù)的
  
  
  概念。當(dāng)時,我既不關(guān)心出多少本書,也不知該付出版社多少錢。能
  
  
  出,就行。
  
  
  
  沒想到,書不僅出了,而且張愛萍、呂正操兩位德高望重的老將
  
  
  軍分別為這本書撰寫書名和作序。而更令我這個普通退役軍人驚詫的
  
  
  事,還在后邊。
  
  
  
  去年12月13日,《我認識的鬼子兵》選了南京大屠殺60周年的日
  
  
  子正式推出,不到1個月即發(fā)行13萬冊,并被《中國圖書商報》、《南
  
  
  方周末》等評為中國1997年十本有影響力的書之一,還連續(xù)數(shù)月居
  
  
  《中國圖書商報》“全國暢銷書榜”前5名。
  
  
  
  發(fā)行當(dāng)天,三聯(lián)書店邀我這個非專業(yè)作者去簽字售書,其場面踴
  
  
  躍感人。當(dāng)天晚上,北京人民廣播電臺《網(wǎng)絡(luò)人生》邀我為佳賓,共
  
  
  同制作《悼念被日軍屠殺30萬南京亡靈》的節(jié)目。之后,北影、中央
  
  
  電視臺、中國實驗話劇院相繼提出將此書改編成影視劇本的方案。
  
  
  
  
  
  
  出書后很多人寫信給我。那些用鮮血和生命保衛(wèi)過祖國的老戰(zhàn)士
  
  
  本末倒置地感謝我,讓我汗顏、令我恐慌。另一些傳聞則令我不安:
  
  
  一學(xué)生上課時看我的書,不知不覺進入當(dāng)年中國人被日軍隨意殺戮的
  
  
  場景里,竟然不顧師道尊嚴、課堂紀律而失聲痛哭!
  
  
  
  新年伊始,我去四川成都簽字售書,其場面更是感人。約定10點,
  
  
  我人還沒到,已有幾個抗日戰(zhàn)士等候在那里,其中有劉伯承、鄧小平
  
  
  指揮南下的二野老戰(zhàn)士,也有國民黨的老兵。一位國民黨正規(guī)軍老兵,
  
  
  曾與侵華日軍一直打到緬甸,親眼見過日軍在中國的土地上向中國人
  
  
  民繳械投降!他送給我當(dāng)年的帽徽和李宗仁將軍指揮臺兒莊戰(zhàn)役使用
  
  
  過的軍用地圖,囑咐我:“寫川軍出川與日軍血戰(zhàn)吧!1949年以來我
  
  
  一直是被鎮(zhèn)壓的對象,1985年后我才放心地做了個普通農(nóng)民。今天我
  
  
  坐4小時汽車來買你寫的書,半個世紀過去了,我們什么都可以忘卻,
  
  
  但我們卻忘不了那段悲壯的歷史!”
  
  
  
  可我不是作家呀。
  
  
  
  一位姓徐的老八路,更令我終生遺憾。徐先生1937年參加八路軍,
  
  
  曾任冀中《導(dǎo)報》記者,看了我的書,想約我見面一談。不巧我有事
  
  
  沒能去,徐先生就提筆給我寫信,談對這本書的看法及當(dāng)年日寇在華
  
  
  北制造千里無人區(qū)的事兒。誰知,這位抗日老戰(zhàn)士百感交集,激憤不
  
  
  已,信只寫了一半,竟然就與世長辭了!
  
  
  
  
  
  
  我被懷疑是騙子
  
  
  
  經(jīng)過《北京晚報》、《作家文摘》、《北京青年報》的連載、報
  
  
  道,書還沒出,很多人就知道“方軍寫了本《我認識的鬼子兵》”;
  
  
  可要問“方軍是干什么的”,恐怕連我自己答著都困難。
  
  
  
  1997年12月6日,穿著我那身舊軍裝,我如約去中央電視臺!稏|
  
  
  方時空》幾位主持人約了我去做特別節(jié)目?砷T口武警不讓我進。我
  
  
  既無工作證又無介紹信,自然說不清我是干什么的。我拿出退役軍人
  
  
  證書給戰(zhàn)士看,戰(zhàn)士說:“那時我還沒生出來,我不認識這東西!
  
  
  我對那個戰(zhàn)士說:“軍隊是國家的象征,退役軍人是榮譽的象征,我
  
  
  在日本采訪侵華日軍老鬼子,他們看見中國退役軍人的證書還給我敬
  
  
  禮呢。”武警卻說:“你馬上離開這兒,不要在這兒搗亂,今天星期
  
  
  六,中央電視臺全部休息,你不要在這兒行騙!”
  
  
  
  我扭頭就走。不讓我進還能不讓我走!
  
  
  
  受連累的是《東方時空》的記者們。方宏進、水均益,敬一丹們
  
  
  真是中國最出色的記者。無論我怎樣把對武裝警察的不滿轉(zhuǎn)嫁到他們
  
  
  身上,他們都鍥而不舍,一遍遍輪流往我家打電話。最后說,“我們
  
  
  劇組全體25個人一起去你家賠禮道歉行不行?”我知道再說什么我就
  
  
  太過份了。1997年12月13日,《東方時空》播出了《60年后》特別節(jié)
  
  
  目,主持人方宏進和我對談《我認識的鬼子兵》。這個專題報道,一
  
  
  共45分鐘。
  
  
  
  
  正規(guī)軍打不過游擊隊?
  
  
  
  要說出書之后最大的意外,是這本書新近又被國家新聞出版署列
  
  
  為今年十大盜版書的第一名。
  
  
  
  在外國上了兩個大學(xué)都沒學(xué)到的東西,我在國內(nèi)兩個星期就學(xué)會
  
  
  了——我知道了什么叫“盜印”。簡單地說,盜印原來是快速致富的
  
  
  良方。您想一夜暴富嗎?如果想,您應(yīng)該盡快參加盜印者的行列。盜
  
  
  印的目標當(dāng)然首先是暢銷書,報上的暢銷書排行榜,就是您的“致富
  
  
  指南”。盜印者實行“一條龍服務(wù)”:有管信息的,有制版的,還有
  
  
  賣書的、轉(zhuǎn)移的、收買工商局干部的,等等。說句玩笑話,如若把殺
  
  
  人的手段細細分成30道工序,也許參與殺人的這30個人就誰都不犯罪
  
  
  了。那些還在美國、日本撅著屁股洗盤子的留學(xué)生朋友們,你們掙的
  
  
  那兩個外國錢,比比人家,差遠啦,還是參加還鄉(xiāng)團吧!
  
  
  
  盜版書一般通過“二渠道”發(fā)行。二渠道的供求熱線是全方位的,
  
  
  既有主動出擊又有迂回作戰(zhàn)。居最前線的叫“攤兒”,假書在“攤兒”
  
  
  上亮相;工商去了,攤主說:“盜印書?這兒有三五本,您拿去吧。”
  
  
  工商走了,接著來。“三渠道”就更詭秘了,香港、美國千八百的書,
  
  
  在北京只賣幾十,方便了廣大讀書愛好者。賣書的常拿一塊布就地一
  
  
  鋪,把書一溜排開,兩眼四處尋摸,快買快賣,隨時準備逃亡。
  
  
  
  據(jù)我調(diào)查,盜印集團面對國家出版社是一定能打勝仗的。其原委
  
  
  是體制決定了,權(quán)力、地位、車子、房子,可能是國家出版社頭頭們
  
  
  第一要考慮的。而這些頭頭所做出的決定,十之八九又是對市場過于
  
  
  保守。更主要的是中國法律不完善,實在是有機可乘。
  
  
  
  
  暗查盜版書究竟歸誰管
  
  
  
  全國出版社幾百家,抓盜版集團的沒兩家。
  
  
  
  1998年“3·15”前后,出版我這本書的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曾
  
  
  就《我認識的鬼子兵》被大量盜印咨詢過兩位律師。兩位律師好言相
  
  
  勸:“算了,起訴也會敗訴,原因是盜版集團太強大了!蔽衣犃诉@
  
  
  樣的信息十分生氣,心想咱共產(chǎn)黨員不信邪!我去給你們查查假書,
  
  
  我就不相信這白紙黑字的東西國家不管!
  
  
  
  1998年3月12日,我去了位于北京關(guān)東店四巷22號的朝陽工商行政
  
  
  管理局,他們把我二樓推三樓,三樓推二樓,問了7個人都是冷眼相待,
  
  
  最后還是一位看過《我認識的鬼子兵》的工商干部熱情,說你自己去
  
  
  新聞出版署,或者自己去文化局。
  
  
  
  我在東大橋個體市場隨手買了一本假書,這時身邊剛好走過一位
  
  
  身穿工商服的女干部,我問她:“您是這里的管理人員嗎?”她忙不
  
  
  迭地說:“不是不是!”五分鐘以后,我找到東大橋個體市場工商管
  
  
  理所,她還是那身工商服,正坐在里面呢,我倆面面相覷,然后我面
  
  
  紅耳赤,連連致歉,慌忙退出。我確實讓人家討厭給人家添麻煩——
  
  
  沒有手拿假書的我,人家工商干部工資照拿、住房照分呀!
  
  
  
  我還不死心,又去了朝陽區(qū)文化局。文化局一位同志非常粗野地
  
  
  問我找誰,干什么,什么目的?!他連站都不站不起來,也沒抬眼皮。
  
  
  這樣的東西我在日本流氓集團里看見過。為了采訪當(dāng)年參加過侵華戰(zhàn)
  
  
  爭的鬼子,我專干外賣,每天四處跑,可以說在日本社會無孔不入。
  
  
  日本文化局里的人都是文質(zhì)彬彬的。后來終于在朝陽區(qū)文化局找到了
  
  
  主事的男女,他們很和氣地對我說:“你自己抓到盜版集團后,我們
  
  
  來幫你處理。”
  
  
  
  我蒙了,一時鬧不清誰是人民公仆,這國家的工資是發(fā)給他們的
  
  
  還是發(fā)給我的呢!美國和日本處罰侵犯知識產(chǎn)權(quán)是很嚴厲的,量刑在
  
  
  盜竊罪之上。外國警察、律師最樂意干的事就是偵破盜印,原因是它
  
  
  比偵破盜竊犯罪容易,連大狼狗都不用帶。他們形容盜印為:“小偷
  
  
  把偷來的錢包頂在腦袋上在鬧市里走!比欢,最簡單的事在中國卻
  
  
  變成了最復(fù)雜的事,乃至律師們都退避三舍。
  
  
  
  在此,我想勸在海外不得意的留學(xué)生們早些回國,發(fā)財?shù)臋C會就
  
  
  在您腳下。您參加盜印書的行列一定很安全。我承認這是在鼓勵您犯
  
  
  罪,可您真正走入犯罪行列之后才會驚奇地發(fā)現(xiàn):“沒有犯罪”——
  
  
  沒人抓呀。從前有句話叫“民不舉官不究”,現(xiàn)在是“民舉了官都不
  
  
  究”,盜印書猖獗就是一例。
  
  
  
  回國一年了,一直沒找到工作,坐吃山空,非常沮喪。用人單位
  
  
  都說:“你都44歲了,按北京市內(nèi)部文件,工作30年可以退休,你再
  
  
  工作兩年就可以退休了,別工作了!蔽衣犃艘院笾毕肟蓿掖舐曊f:
  
  
  “我不退休!”
  
  
  
  (摘自《華聲月報》1998年7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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